本报记者郭毅张冲

　　他为人十分谨慎，即使是熟人见面，也要搜搜对方身上有没有窃听器；别人成包送给他钱，他从来不打开看，用手一摸便知是几万元；办公室沙发一角的布面撕开，可临时存储现金——这就是黑龙江省七台河[QiTaiHe]市房屋征收办公室主任[ZhuRen](俗称拆迁[ChaiQian]办)王力[WangLi]生。

　　今年3月底，王力[WangLi]生被捕，瞬间溅起千层浪。七台河[QiTaiHe]金城拆迁[ChaiQian]公司经理柴春林、农委北药开发办主任[ZhuRen]王英华以及一些拆迁[ChaiQian]公司承办人员组成的利益链条清晰地浮出水面。

　　7月6日，《法制日报》记者赶到七台河[QiTaiHe]市，试图还原王力[WangLi]生的生活轨迹。

　　一封举报信

　　初春三月，一封牵扯着诸多人命脉的举报信悄然投进了七台河[QiTaiHe]市公安局的信箱

　　七台河[QiTaiHe]市是位于黑龙江省东部一个不足百万人口的边陲小城，煤炭矿产及木材加工是七台河[QiTaiHe]两个主打工业板块。2012年初春三月，一封牵扯着诸多人命脉的举报信悄然投进了七台河[QiTaiHe]市公安局的信箱。

　　举报信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我叫常乃璐，现在七台河[QiTaiHe]市桃山区7委8组有两处平房，一处是127平方米的砖瓦房，一处为62平方米的瓦坯房。2010年年初，邻居告诉我房子快要拆了让我把相关证件备全，准备办拆迁[ChaiQian]手续。2010年6月，邻居又找到我说有一个姓葛的女子要借用我的房子存放一些东西，当时我没同意，后来邻居们帮着劝说我才同意，并给了我1000元的使用费。不料，一个月后房子的后院里种了密密麻麻的一院子树苗，把我们家之前种的菜地都毁坏了，我去房子找葛没有找到，就跟她通了电话。葛在电话中说‘种树的事你不用管，到时候(拆迁[ChaiQian])，我拿树的补偿[BuChang]款，你拿房子的补偿[BuChang]款，谁也不耽误谁’。我知道葛在棚改办有关系，怕她影响我棚改的事，我就没再管她种树的事儿。2010年年底，我从外地打工回来，发现我的两处房子都没了，葛从棚改办获得了1套商服楼和50万元的树苗补偿[BuChang]款。我知道葛和拆迁[ChaiQian]办的相关办事人员，通过暗箱操作将本属于我的房屋，在未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就拆了，还借用我的土地骗取国家赔偿款，在棚改过程中，强占我房屋，使我至今无法办理正常的棚改手续，无法获得棚改楼房，希望相关单位的领导能够重视我的问题，让真正违法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根据举报信中所提到问题的严重性，七台河[QiTaiHe]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迅速展开调查，并对写举报信的人进行详细询问。随后确认，信中所提到的葛姓女子叫葛艳波，今年45岁，并无正当职业。今年3月18日，警方[JingFang]立案，并赶赴吉林省长春市将正在某医院探望病人的葛艳波抓获。

　　经过连夜的突击审讯，葛艳波终于开口了：“我想好了，事到如今我如实说了吧，其实我在这里就是让人家当枪使唤了，我得到这50万元的拆迁[ChaiQian]补偿[BuChang]款里，分到手只有20多万元，其余的30万元分给七台河[QiTaiHe]市动迁办的主任[ZhuRen]王力[WangLi]生了。其实我栽银杏树苗也是王力[WangLi]生指使我栽的，过后得分给他钱。”

　　拆迁[ChaiQian]办主任[ZhuRen]

　　2007年我调到市动迁办当主任[ZhuRen]，在工作中我发现可以利用动迁的机会挣点钱

　　3月26日，警方[JingFang]在七台河[QiTaiHe]市建设局副局长的办公室内将王力[WangLi]生抓获。

　　“王力[WangLi]生当时很镇定，整齐的头发，一副金丝边眼镜，笔直的裤线和锃亮的皮鞋。”办案民警张永军对《法制日报》记者这样描述当时的场景，王力[WangLi]生在七台河[QiTaiHe]的领导干部中算是很有水平的那种，很注意个人形象，见到警察时依然十分沉稳，并说“不用你们驾着我，我自己走就行”。

　　被押进看守所时，王力[WangLi]生仍强烈坚持别剪他的头发。

　　王力[WangLi]生这个拆迁[ChaiQian]办主任[ZhuRen]同时兼任着市建设局的副局长，在当地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警方[JingFang]意识到，拔起王力[WangLi]生这根萝卜，势必会带出不少泥。因此，对王力[WangLi]生实行了异地羁押，隔离到了距离七台河[QiTaiHe]市百余公里外的佳木斯市桦南县看守所。

　　警方[JingFang]告诉记者，对于王力[WangLi]生的审讯并不顺利。王力[WangLi]生总是提出要洗澡、梳头、刷牙等要求，并且对于警方[JingFang]的讯问不正面回答。审讯的第三天，给王力[WangLi]生喝矿泉水的时候，他竟然做出了要吞食矿泉水瓶盖的举动，警方[JingFang]及时将其制止。

　　“也许，他在拖延时间，等着别人来救他。”审讯过王力[WangLi]生的侦查员猜测。

　　直到警方[JingFang]对其软磨硬泡的第十天，王力[WangLi]生放弃了所有不可能的期望，交代了全部事实：

　　“2007年我调到市动迁办当主任[ZhuRen]，在工作中我发现可以利用动迁的机会挣点钱。2010年4月左右，我得到信息，市里要动迁万宝河镇长青社区5委，我给葛艳波打电话，将这个信息透露给她，让葛艳波先到这个小区去看看。我在电话里一说她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就是去买户房子或租个房子。过了几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房子找到了，我让她在院子里栽种点葡萄什么的，到动迁时可以领到政府拆迁[ChaiQian]补偿[BuChang]款，没过几天她说事办妥了，从江苏弄回来3000颗银杏树苗，已经全部种上了。”

　　当民警问及王力[WangLi]生，是什么时候跟葛艳波谈得到拆迁[ChaiQian]赔偿后如何分配时，王力[WangLi]生说：“其实，在这之前，我俩已经合作过两次了，以前合作成功，得到赔偿款后都是五五分成，所以这次从开始研究这个事时就没提这个话题，扣除买树苗的成本后五五分成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了。”

　　银杏树苗款

　　这28万元没存到银行，我用牛皮纸档案袋装上，分别塞进两个沙发的后侧衬布里

　　2010年6月左右，王力[WangLi]生约七台河[QiTaiHe]市北药办的王英华，还有葛艳波一家吃火锅。

　　在饭桌上葛提出要按每棵500元算钱。“我说你要这么要价的话，3000棵银杏树苗就是150万元，这容易出事，日后咱们都得进笆篱子，当时手握树苗鉴定权的王英华也没吱声，最后葛说她的心理底线是300元一棵，要是合不上300元的话就赔大发了。”王力[WangLi]生劝葛说，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咱们得快快的刀薄薄的片儿，要价不能太高了”。

　　临近入户调查的时候，王力[WangLi]生给葛打电话，告诉她，房主最好找个残疾人，到时候拆迁[ChaiQian]时政府不能对残疾人的房子进行强迁，还会多给补偿[BuChang]。她说：“我已经找到了，我从内蒙把我的干儿子李厚明接来了，他就是个残疾人，就让他当房主。”

　　2010年7月底，拆迁[ChaiQian]办开始到各家签拆迁[ChaiQian]协议。

　　“我当场定的每棵按150元补偿[BuChang]，也不管有多少棵，按100%的成活率定数。我告诉承办员他们就按照总数50万元(银杏树45万多加上院内其他附属物的补偿[BuChang])。”王力[WangLi]生说，“钱是2010年11月到位的，钱到位第二天我就给葛艳波打电话，让她给我钱，她分两次给我30万元。第一次是11月20日，我给她打电话，当时是上午九十点钟，我自己开单位的车去接葛，她在龙江银行取款，我在车里等她，过一会儿她用女式拎包装的钱回我车里坐到车后座，在车里她把15万元现金取出来，这15万元是用银行专用袋包的，我接过钱袋放到副驾座位上。我说要送她回家，葛说不用了，我说那也行，我得把这钱给北药办的王英华主任[ZhuRen]送去2万元。隔了三四天，我给葛打电话约她再把余下的15万元给我，我俩约的在上次取钱的银行门口见面。我先对葛简单地搜了一下身，看她带没带什么录音设备啥的。”

　　“这28万元没存到银行，收到钱后我把钱拿到我单位办公室，我把沙发后侧的下角衬布拽开，用牛皮纸档案袋装上，分别塞进两个沙发的后侧衬布里，然后再用钉书器把衬布重新钉好。”王力[WangLi]生说。

　　骗取补偿[BuChang]款

　　办案民警说，如今这伙人骗取拆迁[ChaiQian]补偿[BuChang]款已经形成了产业链

　　办案民警张永军告诉《法制日报》记者，王力[WangLi]生还参与过很多类似这样的案件，如今王力[WangLi]生这伙人骗取拆迁[ChaiQian]补偿[BuChang]款已经形成了产业链——通过与七台河[QiTaiHe]北药开发办的王英华主任[ZhuRen]当参谋并负责做鉴定，专门挑选人参、黄芪、葡萄等补偿[BuChang]高成本相对低的苗木进行栽种。拆迁[ChaiQian]办下属还有一个事业单位，名为七台河[QiTaiHe]金城房屋拆迁[ChaiQian]承办有限公司，公司法定代表人叫柴春林。王力[WangLi]生将一些拆迁[ChaiQian]工作直接交给柴春林的金城公司具体实施。柴春林将拆迁[ChaiQian]获得的苗木还可以二次转卖，非法获利同样不会少了王力[WangLi]生的那一份。

　　据柴春林交代，每次深夜到王力[WangLi]生家楼下送钱都是用塑料袋装，王力[WangLi]生接到手里后并不打开看，手掂一掂、摸一摸大概也都能知道是多少钱。

　　柴春林有时候得知王力[WangLi]生给他的一些拆迁[ChaiQian]信息后，也会联系一些社会上的朋友通过提前栽种苗木的方式骗取补偿[BuChang]款。事后，给予“方便”的拆迁[ChaiQian]公司承办员们也会每人得到1万余元的好处费。

　　据七台河[QiTaiHe]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介绍，截至目前，已破获王力[WangLi]生涉嫌参与的商业贿赂、滥用职权、提供虚假鉴定证明和合同诈骗等系列经济犯罪案件27起，涉案金额2900万元，抓获犯罪嫌疑人21名，追缴非法所得200多万元。

　　4月16日，关于王力[WangLi]生、柴春林等涉及到职务犯罪的案情，已移交检察机关继续审查。

　　侦查员张永军告诉《法制日报》记者，王力[WangLi]生和柴春林在公安机关交代的涉嫌经济犯罪收受金额分别为65万元和34万元。据了解，王力[WangLi]生在检察机关反贪局又交代了一起涉嫌受贿200万元的案件。

　　7月6日，七台河[QiTaiHe]市人民检察院已经对包括王力[WangLi]生、柴春林在内21人涉嫌刑事犯罪的案情内容审查完毕，将于近日提起诉讼。

　　■说“法” 价值观扭曲成职务犯罪重要原因

　　在警方[JingFang]对王力[WangLi]生的询问笔录中记者看到这样一段话：“我现在很后悔，其实我并不缺钱，我本人工资每月能有4000多块钱，我媳妇每月工资也能开5000多块，我们两口子加起来近1万多元，我女儿在北京也上班了，也不用我再搭钱了。因为一时贪念，我现在犯事儿了真不值。”

　　一旦有了贪欲便无法回头。在扭曲的价值观的驱使下，一些人面对各种诱惑无法拒绝。诱发职务犯罪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监督机制没有很好落实和严格执行，因为没有监督或缺乏监督的权力迟早会变质。

　　■链接

　　北京市怀柔区喇叭沟门满族乡原副乡长张卫国，因涉嫌受贿罪、贪污罪、行贿罪、诈骗罪，前不久在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受审。据检察机关指控，张卫国等人经预谋后，指使他人利用张卫国主管111国道二期工程怀柔区喇叭沟门满族乡拆迁[ChaiQian]补偿[BuChang]工作的职务便利，虚构“赵晓明”为拆迁[ChaiQian]户的事实，虚假评估并发放补偿[BuChang]款，贪污人民币259万余元，赃款被伙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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