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鹏 发自甘肃敦煌[DunHuang]

　　古代丝绸之路的重镇敦煌[DunHuang]，近数十年生态[ShengTai]问题日益严峻，各项天然资源被过度开发致地下水位下降、植被退化及湿地萎缩等问题，严重威胁月牙[YueYa]泉及莫高窟等名胜古迹。

　　敦煌[DunHuang]主要内陆河流及地下水近年被过度开发利用，原有上万亩湖水目前已所余无几，数十年间绿洲地下水位下降逾十米，林木面积减少四成，草场及湿地面积减少六成以上。

　　生态[ShengTai]问题导致月牙[YueYa]泉水位下降，莫高窟内塑像和壁画的侵蚀日趋严重，官方数年前见事态严重，才开始研究敦煌[DunHuang]生态[ShengTai]状况，寻找解决方案。

　　紧急拯救

　　月牙[YueYa]泉资源与保护室主任王晓雷从早上一直要忙到晚上十一二点，这个月是月牙[YueYa]泉旅游的旺季。尽管沙漠的地面温度在中午会高达五六十摄氏度，但每天仍有2000多的中外游客来此欣赏沙漠奇景。

　　事实上，月牙[YueYa]泉如今要靠人工注水来保持水位，当地人很忌讳谈及此事。虽然月牙[YueYa]泉的工作人员不愿透露每年注入多少人工水，但水利部门的数据显示—每年大约有600万立方米[LiFangMi]的水从月牙[YueYa]泉的东西两端不远处渗透入泉，才能保持如今的7476平方米的水域面积，平均水深1.3米。而在1960年，月牙[YueYa]泉面积为14480平方米，水深7.5米，当然不存在人工补水问题。

　　1999年，月牙[YueYa]泉干涸见底，引起各方关注，遂采取人工补水方式延缓其消失。月牙[YueYa]泉被鸣沙山所包围，鸣沙山也是距离敦煌[DunHuang]最近的沙山，距离敦煌[DunHuang]市区5公里，属于库姆塔格沙漠的一部分，长40公里、宽16公里左右。敦煌[DunHuang]市政协副主席高德祥说这几年月牙[YueYa]泉北边沙丘向月牙[YueYa]泉移动迅速，而王晓雷说不仅是北边沙丘，南边的也在向月牙[YueYa]泉靠拢。7月6日，在月牙[YueYa]泉，高达100米的沙丘已经掩盖月牙[YueYa]泉茗香斋的背部达到数尺。

　　在敦煌[DunHuang]唯一有效的生态[ShengTai]屏障—西湖[XiHu]湿地，30年来，湿地面积缩小了一半。即使是最为生态[ShengTai]核心区的西湖[XiHu]湾窑墩，2009年底，本报记者和西湖[XiHu]湿地国家级保护管理局的干事一起调查时，看到大多数胡杨树已经死亡，并被浮沙掩盖。来自中科院寒区旱区研究所沙漠所的信息显示，西湖[XiHu]湿地以西的库姆塔格沙漠正在以每年2-4米的速度淹没湿地；而在它的南边，阿克塞草原的沙化速度更快。

　　1973年，敦煌[DunHuang]湖泊、沼泽面积695平方公里，2007年减少到231平方公里；同时，沙漠戈壁面积从4399平方公里增加到5074平方公里。

　　敦煌[DunHuang]降雨量极少，但是降雨强度却很大，并且因为大多数地区为戈壁沙漠，无植被阻挡，极容易形成洪水灾害。

　　2011年6月17-18日的一次洪水，将戈壁中的冷水鱼基地完全毁坏。投资者姓何，在几年前开发戈壁滩时，饱受炎阳之苦，如今几千万投下去，却被一场洪水吞噬。

　　这场洪水过后，敦煌[DunHuang]研究院邀请兰州大学张明泉教授到敦煌[DunHuang]实地考察了莫高窟、榆林窟、西千佛洞的受损情况，榆林石窟17洞1.2平方米壁画脱落。莫高窟和西千佛洞等洞窟崖壁也受到大雨冲刷，内部潮湿度增加，加速了壁画的脱落和颜色退化，甚至莫高窟门口的水泥桥上的栏杆有几米也被大泉河的泄洪水冲毁，引起文物专家一片惊呼。敦煌[DunHuang]研究院向上级请示，要求进行莫高窟文物的紧急拯救工程。

　　其实敦煌[DunHuang]生态[ShengTai]在40年前已引起各界关注，当时便有多种声音来推动敦煌[DunHuang]的生态[ShengTai]建设，其中最主要、最能引起民众注意的便是“引哈济党工程”。即把青藏高原哈尔腾河的水引入党河来补给敦煌[DunHuang]用水。

　　这个讨论一直持续到今天，终于有了结果。今年6月中旬，国务院批准了用47个亿来保护敦煌[DunHuang]生态[ShengTai]的水利项目。水利部门的资料显示，此项目将采取“党河干流水系节水+疏勒河干流灌区节水及双塔水库生态[ShengTai]泄水+引哈济党调水”方案。

　　47亿如何拯救敦煌[DunHuang]绿洲？还是仅能缓解它的短期恶化？

　　水库人祸

　　1958年以前，河西地区三大河流之一的疏勒河上游昌马峡年径流量为6.73亿-12.60亿立方米[LiFangMi]，进入瓜州双塔水库断面以下河道的年水量[ShuiLiang]为1.5亿-2亿立方米[LiFangMi]，河水流经玉门关到达湾窑墩。1958年双塔水库建成，随后疏勒河再到达不了玉门关，最远只能流到哈拉湖。之后，随着瓜州人口的增多和灌溉面积的增大，一半年份的双塔水库已经没有水下放。

　　记者在近几年河西水域的调查中，了解到瓜州在十多年来成了甘肃的搬迁去处之一，如引洮工程涉及的库区移民大都搬迁至此，双塔水库储水日渐减少。瓜州县政府的一位官员表示，他们已经多次向上级反映，不要再增加搬迁移民，因为水已经相当紧张。

　　党河属于疏勒河最大的支流，曾经在敦煌[DunHuang]绿洲和疏勒河汇合，并且是月牙[YueYa]泉的唯一水源。1975年党河水库修建成后，随着敦煌[DunHuang]党河灌区灌溉面积的扩大，党河几无下泄水量[ShuiLiang]。目前，党河和疏勒河之间无明显水系联系。党河水库的切断下流，导致了月牙[YueYa]泉没有了地表补给水，西湖[XiHu]湿地也断了党河水的补给。

　　此次敦煌[DunHuang]地区的综合治理工程也包括了和党河水系、与敦煌[DunHuang]生态[ShengTai]紧密相连的肃北蒙古族自治县、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将三个县纳入统一工程中，并称为敦煌[DunHuang]区域。肃北和阿克塞县人口均在1万人左右，大都为牧民，不过近年来也出现了在有水流的地方开垦荒地的现象。比如在多坝沟，堵截了往年从此向北流入西湖[XiHu]的一部分水。

　　戈壁滩的炎热导致了庞大的蒸发量，大水漫灌田地，不小的一部分会被蒸发，所以农业人口的增加和田地的开垦是敦煌[DunHuang]区域耗水的最大户。

　　敦煌[DunHuang]区域水资源利用率已经高达128.5%，过度开发可谓严重。仅党河流域内有机井3095口，农民用机井补充不足水量[ShuiLiang]。

　　刚解放时，敦煌[DunHuang]人口4万人，如今达到18.2万人。根据最新统计数据，1973年敦煌[DunHuang]用地43.14平方公里，2007年54.21平方公里，耕地面积从256.49平方公里增加到313.05平方公里，增加了22%。

　　而敦煌[DunHuang]每年超采的地下水为1亿立方米[LiFangMi]左右，这导致了当地水位在20多年中下降了10.77米，并且如今还在以每年0.24米的速度下降。

　　作为敦煌[DunHuang]生态[ShengTai]源头的月牙[YueYa]泉水位变化受到重点观测，王晓雷称他们每天都会有水位监测这项工作，并且在月牙[YueYa]泉旁的一块石头后，有个国家水位监测点，每天会自动将水位信息发送到兰州和北京。

　　水利部门要求在月牙[YueYa]泉周围1公里内严禁开采地下水，张明泉教授称这个范围他们要求是5公里。再通过补给月牙[YueYa]泉，不让沙漠中的明珠马上消失在地面上。

　　1亿立方米[LiFangMi]的水量[ShuiLiang]缺口如果不实行措施，将逐渐扩大。敦煌[DunHuang]市旅游局局长李新民认为，随着旅游人口的增多，以及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水的需求量也在增大。并且敦煌[DunHuang]区域的人口也在不断增加中。

　　敦煌[DunHuang]盆地留给生态[ShengTai]的用水仅占了总水量[ShuiLiang]的17%，远远低于适宜生态[ShengTai]用水的比例。而这17%基本上都是天上降雨或者地下水，属于难以直接利用的水。

　　今年6月中旬，敦煌[DunHuang]综合治理工程终于被国家发改委通过，敦煌[DunHuang]当地百姓还不确知此事。而敦煌[DunHuang]市水利局也称，这是更高层单位的项目，目前还不知道怎么进行。

　　节水之难

　　几乎所有的当地官员和专家都将最终的希望放在节水上。如今，敦煌[DunHuang]区域90%的用水在农业，农业采取节水灌溉成了当地官员和专家认识中最重要的事。而对此，农民却有不同看法。

　　近两年，实行了五六年的农业节水灌溉出现了新的状况。莫高镇的一些村民已经在今年放弃了滴灌，重新采取大水漫灌。他们认为，这几年的滴灌，虽然产量略有增加，但是增加了人工投入，并且他们田地周围的所有野生植被和田埂上的树木出现枯死。敦煌[DunHuang]市宣传部一官员称，他们今年做节水灌溉的工作遇到的阻力特别大。节水灌溉在实行五六年后，重新遇到了问题。

　　一位农民认为在戈壁滩或者陡峭的山地实行节水灌溉是很好的，但是在敦煌[DunHuang]绿洲，如今的条件，会让原生植被死亡。

　　同样，在种植葡萄大户阳关镇，因为戈壁日照强烈而葡萄品质好的二墩村村民银行存款日渐增多，大多农户每年有10万左右的利润。一位61岁的农民听到引哈济党工程批复很是高兴，他说现在葡萄一年浇水16次以上，但是因为蒸发量太大，还是显得干。并且他已经看好了一块戈壁滩，等水来了，他将再开垦出来。

　　敦煌[DunHuang]的农业基本以种植葡萄和棉花这两种经济作物为主。近几年葡萄的价格直线上升，敦煌[DunHuang]因为所处纬度和戈壁等自然条件适合葡萄生长，品质较好，所以当地政府鼓励农民种植，农民也乐于葡萄的经济效益。但是记者从甘肃省防沙治沙办了解到，葡萄从来都不是节水物种，也不是缺水地区鼓励种植的品种。

　　农民们显然没有想到，水调来后反而会将他们每亩地的水量[ShuiLiang]减小。根据综合规定，党河流域的农民的灌溉定额会进一步下调，从2007年的每亩522立方米[LiFangMi]，在2015年调整到415立方米[LiFangMi]、2020年400立方米[LiFangMi]。其他几个灌区的水量[ShuiLiang]也同样会减小。这样，整个敦煌[DunHuang]区域总需水量[ShuiLiang]会由5.02亿立方米[LiFangMi]下降到2015年的3.70亿和2020年的3.49亿立方米[LiFangMi]。

　　疏勒河干流也会碰到同样的问题，如今，疏勒河流域毛缺水4280万立方米[LiFangMi]，定额为每亩917立方米[LiFangMi]，在节水后，每亩定额将下调到400立方米[LiFangMi]左右。灌溉水量[ShuiLiang]减少了一半以上。

　　按照综合治理的描述，农民采用节水灌溉剩下来的水，刚好能够填补2015-2020年新增人口(判断会在2015年增加1.74万人)和因为生活水平提高而增加的用水量[ShuiLiang]。大概会有8400万立方米[LiFangMi]的缺口依旧没有改变，所以必须从哈尔腾河引水到党河。

　　引哈济党

　　引哈济党、月牙[YueYa]泉恢复补水等生态[ShengTai]保护工程共需投资31.6亿元，这其中用于引哈济党工程的款项初步匡算就在23.38亿元人民币，占了整个项目的一半资金，灌区节水改造工程投资15.5亿元，主要是渠道修葺等，共47亿元人民币。

　　哈尔腾河的终端湖为大小苏干湖，水系资源总量4.80亿立方米[LiFangMi]，苏干湖盆地因为高寒地广、环境恶劣，交通不便而人烟稀少，仅有个别牧民在此流动放牧。规划分析了调入6000万-1.6亿立方米[LiFangMi]水的不同方案。

　　从阿克塞县往南，翻越当金山，就进入了大小苏干湖的范围。小苏干湖两边都有公路相通，主要是来回拉石棉的车辆，阿克塞县是全国最大的石棉生产基地。常年在此路以运输石棉为生的王师傅告诉记者，2000年至今，小苏干湖的水位变化很大，他指着脚下的干涸湖盆对记者说，他曾经在这个地方洗过手。而如今的湖边已经在近百米之远处。

　　柴达木盆地一直是近50年来沙化最快的地区之一，哈尔腾河流域(大小苏干湖为哈尔腾河的末端湖泊)位于柴达木盆地的西北处。所以“引哈济党”工程一直有“拆东墙补西墙”之嫌。

　　根据甘肃地质环境监测院《苏干湖水系地下水循环与水量[ShuiLiang]平衡调查》专题研究以及兰州大学《引哈济党工程调水区生物多样性调查及评估》等分析，当调水量[ShuiLiang]不超过苏干湖水资源总量的30%，即不超过1.2亿立方米[LiFangMi]时，其影响从生物群落总量和物种多样性减少方面，均符合环评大纲规定的判定标准。本次规划将调水规模设定在1亿立方米[LiFangMi]。

　　此举将对苏干湖盆地产生一定的影响，尤其是会对大哈尔腾河重新从地面溢出时，称作中泉的地方产生较大的影响，面积将缩小一半。而苏干湖生态[ShengTai]保护区的面积将缩小将近200公里，大苏干湖面积缩小8公里多，小苏干湖缩小7.23%。

　　一位治沙专家认为：“短期来看影响不大，但是长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另外，关于哈尔腾河的流水总量是否会在全球干旱的情况下有所变少，目前记者还没有找到准确数据，但是从对哈尔腾河沿线的调查来看，苏干湖湖面还是在持续缩小中，虽然总体不是特别明显。

　　从哈尔腾河引水到党河，预定两条方案。其中第一条线路长、运行费用较高，但是施工条件好，并能及时向小苏干湖分水，减轻调水对大小苏干湖的生态[ShengTai]影响。整个线路都在阿克塞县境内。第二方案地质条件复杂，涉及阿克塞和肃北两县。两条方案初步框定的造价为23.38亿元和21.98亿元。工程偏向第一方案。

　　引哈济党工程实施后，党河水库的来水估计会增加8000多万立方米[LiFangMi](其他被上游县利用或者被蒸发)。

　　4000万立方米[LiFangMi]的水将从七里镇左右建设水利工程渗透进入敦煌[DunHuang]盆地专门补给月牙[YueYa]泉地下水位。因为敦煌[DunHuang]地区以西湖[XiHu]湿地为最低处，所以进入西湖[XiHu]湿地的生态[ShengTai]水对月牙[YueYa]泉的影响几乎没有，月牙[YueYa]泉需要重新补给地下水。

　　月牙[YueYa]泉作为旅游景点是一个标志，但是对阻挡沙漠吞噬敦煌[DunHuang]几无影响。西湖[XiHu]湿地的补水才是拯救敦煌[DunHuang]生态[ShengTai]的关键。

　　从党河水库下泄生态[ShengTai]水到西湖[XiHu]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设计了三条线路，根据随后的计划可以判断出，他们会选择自流的方式，即从党河原有的现在已经干涸的河道自流水到西湖[XiHu]湿地。他们认为这条线路相比其他的管道运送，有利于敦煌[DunHuang]盆地地下水均衡状况的改善，对改善西湖[XiHu]外生态[ShengTai]也有一定作用，并且省投资、管理简单。

　　2015年和2020年将分别有3605万立方米[LiFangMi]和4060万立方米[LiFangMi]水量[ShuiLiang]经过玉门关进入西湖[XiHu]自然保护区。根据专家预计，这一水量[ShuiLiang]基本能够满足西湖[XiHu]湿地目前的生态[ShengTai]要求—不让其继续沙化。

　　一年多前，西湖[XiHu]湿地的高工袁海峰告诉记者，如果选择这条古河道线路，下泄的这些水量[ShuiLiang]能否会在渗漏完之前流到西湖[XiHu]都是一个问题。而他个人更加倾向于直接铺设运输管道将水送到西湖[XiHu]湿地。“沿途的很多处地方都已经半个世纪没有水，彻底干涸。”记者在哈拉湖，没有看到湖的影子，只有一片庞大的湖盆。有人戏称，这里即使灌入1亿立方米[LiFangMi]的水，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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