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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流域湿地生态链几近断裂(组图)--国家史册
南方周末记者 彭利国
编者按：四大[SiDa]淡水湖边的创伤和记忆
远离三峡，我们来到四大[SiDa]淡水湖，查阅真实的湖泊病历。
此刻，骤然风雨，旱涝已急转，谁还能摸准湖泊的脾气？高峡大坝，争议仍纷然，谁还笃信人力定胜天？
四大[SiDa]淡水湖的今昔，见证着这些疑问和感慨。我们幼年时，读着教科书里的四大[SiDa]湖，才知道幅员辽阔，物产丰饶；我们成长中，沉醉于发展才是硬道理，哪怕“山无棱，江水为竭”。
现在，我们困扰了，被迫弥补了，方惊觉岂能毕其功于一役。
我们努力只观察，不判断，因为每个湖泊都是生命体，症结病灶不能只靠简单的望闻问切。
我们不讨巧，用拙笔，就像封面的这两只碗，今昔对比，触目惊心。
我们相信：有姿态，就有立场。我们试图还原鄱阳湖的一段自救梦想，描摹洞庭湖[DongTingHu]的某些生态[ShengTai]片段，追溯太湖的污染背影，甚至只是听听洪泽湖渔民的家长里短。
记下湖泊病历，关注湖泊命运，更是关注我们自己。
洞庭[DongTing]啊湖上哟，好风哟光呃。
八月哟风吹呀，稻花哟香呃。
千张啊白帆哟，盖湖哟面呃。
金丝哟鲤鱼呀，装满哟舱呃。
洞庭[DongTing]啊湖上哟，哟哟喂吆嘿耶，
洞庭湖[DongTingHu]上啊好呃风光。
八月哟风吹呀，哟哟喂吆嘿耶，
八月风吹呀稻呃花香。
千张啊白帆呃，哟哟喂吆嘿耶，
千张白帆呀盖呃湖面。
金丝哟鲤鱼呀，哟哟喂吆嘿耶，
金丝鲤鱼呀装呃满舱。
丰收啊谷米哟，运全哟国呃。
轮船哟结队呀，下长哟江呃。
——湖南民歌《洞庭[DongTing]鱼米乡》
演唱：何纪光鱼未上滩
从濒危的江豚到“四大[SiDa]家鱼”，从水草到底栖动物，还有多年为患的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洞庭湖[DongTingHu]生态[ShengTai]系统岌岌可危。而这，也不单单是洞庭湖[DongTingHu]的危机。
“春自生，冬自槁，须知湖亦如人老。”清代诗人袁枚曾如是描摹洞庭湖[DongTingHu]四季荣枯之道。然而2011年春末夏初，本应“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洞庭湖[DongTingHu]提前“老”了。
6月2日上午，蒋勇站在洞庭湖[DongTingHu]的大堤上，放眼望去，洲滩处处，牛羊低首，芳草萋萋，沙鸥翔集。“似曾相识，时空倒错。”这名世界自然基金会(简称WWF)长沙项目办官员感慨道。他去年才卸任东洞庭湖[DongTingHu]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原本，这一派郁郁青青应是冬日风景，而今却吊诡地成了夏季奇观。
葱茏幻象之下，八百里洞庭[DongTing]的生态[ShengTai]裂痕已然浮现。隐忧早已有之，因这次不期而至的旱殇而重现、放大。
江豚告急
6月4日下午，湖北天鹅洲长江豚类自然保护区的技术负责人龚成躺在医院里，脾脏已被拆除，右眼的血淤仍未散去。此前十天，与保护区毗邻的监利县农民一百余人冲进了保护区，把龚成打成重伤。
如果不是干旱，这样的悲剧应可避免。大旱之际，监利二十余万亩农田告急。5月，监利农民先是从保护区所在的长江天鹅洲故道开闸引水，后直接架泵抽水。
水深骤降，负责守护故道内三十余头江豚的保护区管理人员心如火烧。“江豚从来没有在这么低的水位里生活过。”保护区管理局主任胡良慧忧心地说，正常情况下水深要达到五米以上，江豚才能自由呼吸，而现在平均水深只有两米左右。
从5月13日至5月26日，保护区向农业部、湖北省水产局等上级单位连发3道“紧急情况反映”，称“监利县强行在保护区内取水抗旱，江豚将面临灭顶之灾”。
一场人与江豚争水的悲剧由此产生。而这不过是旱殇危及八百里洞庭[DongTing]生态[ShengTai]的一个极端案例。事实上，江豚告急的号角在洞庭湖[DongTingHu]区及至整个长江都早已吹响。
WWF资料显示，1993年长江至少有2700头江豚，这个数字到今天已经锐减近一半，其中有150~200头江豚分布在洞庭湖[DongTingHu]区。
洞庭湖[DongTingHu]江豚多年来饱尝命丧之虞。2004年，岳阳为迎接全国血吸虫病防治工作会议的召开，在洞庭湖[DongTingHu]区投放了约5000吨杀钉螺药剂，曾酿下一个月内毒死6头江豚的惨剧。WWF今年初的一项科考显示，在洞庭湖[DongTingHu]冬季江豚唯一的栖息区，有众多的挖沙船、运沙船在频繁作业，偶尔还有电打鱼船。湖水浑浊，比白鳍豚还古老、比大熊猫还稀少的江豚就这样浮沉于不安的江湖。
大旱又令本已岌岌可危的江豚雪上加霜。湖南师范大学资源与环境科学学院杨波教授提供的遥感地图显示，5月27日，洞庭湖[DongTingHu]水面面积仅650平方公里，仅为正常年份同期的七分之一，这也就意味着江豚的生存空间在缩水。5月19日下午，东洞庭湖[DongTingHu]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在一处水域监测发现，仅2分钟就监测到51头次江豚。“这个监测数值说明江豚密度非常大。”管理局高工张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意味着洞庭湖[DongTingHu]航道变窄，使得江豚栖息区域变小。
而更令蒋勇担忧的是，每年的4月至6月是洞庭湖[DongTingHu]的禁渔期，随着7月1日开渔，大量的渔民将涌进这本就已狭窄的湖面，大旱已令鱼类数量锐减，“人与江豚争食的一幕即将上演”。
难摆尾的江豚不过是整个洞庭湖[DongTingHu]食物链顶端最为敏感的一环。顺着江豚的食物链逐渐下探，同样的隐忧亦不鲜见。
鱼未上滩
时隔五年，蒋勇仍清晰记得，2006年夏天，洞庭湖[DongTingHu]君山农场附近的洲滩只被淹没了七天。水退之后，洲滩裸露的水草上都挂满了鱼卵。每到5月，在密密麻麻的沉水植物间产卵已是洞庭[DongTing]鱼儿的习惯。然而今年，沙洲不见水，鱼儿未上滩。
“这无疑令本就脆弱的生态[ShengTai]系统雪上加霜。”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刘家寿说，鱼类产卵需要两个刺激条件，一靠涨水，二靠洪峰。两者皆无，洞庭[DongTing]鱼儿只得望滩兴叹。
大旱不过是为洞庭[DongTing]鱼儿锐减趋势再添了一枚下坠的砝码。湖南省渔业环境监测站从1997到2006年连续十年的监测研究发现，洞庭湖[DongTingHu]鱼类捕捞产量下降了近一半，其中“四大[SiDa]家鱼”(青鱼、草鱼、鲢鱼、鳙鱼)以每年近350吨的数量递减，“四大[SiDa]家鱼”在整个洞庭湖[DongTingHu]捕鱼量中所占的比例已由1963年的21%下降到2006年的6.61%，而且捕获鱼类的低龄化、个体小型化趋势不断加剧。“四大[SiDa]家鱼”已成洞庭湖[DongTingHu]天然渔业资源中“难得一见”的品种。
湖区各通航水系水工建筑的兴建是主要“凶手”，大坝切断了鱼类的洄游通道。据统计，解放后，在洞庭湖[DongTingHu]区通航河流上共建设了130余座大坝，其中，1998年建成的湘江大垣渡水利工程和2003年截流的三峡大坝影响尤其严重。三峡截流后第一年，“四大[SiDa]家鱼”在洞庭湖[DongTingHu]渔获物中的比重即由10%降到了7.73%。
建国后直至“文革”，在“向湖面要粮”的号召下，洞庭湖[DongTingHu]区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围湖造田。1990年代末，造纸业驱动“种杨风”，被列入“中国第一批外来入侵物种”的意大利杨和美国黑杨迅速占领大片湿地[ShiDi]，围困洞庭湖[DongTingHu]。凡是种种，不仅令湿地[ShiDi]生态[ShengTai]景观易色，更令鱼类的索饵场和产卵场大幅缩减。
湖区渔民竭泽而渔的冲动亦难辞其咎。
刘明发捕鱼为生15年了，他是布设“迷魂阵”的一把好手，以竹竿和纱网织就的陷阱，令大小鱼儿有进无出。这种已被当地渔政部门列入黑名单的捕鱼招数，迄今仍被洞庭[DongTing]渔民广为使用。
另一种招数是“打围”，利用洞庭湖[DongTingHu]荣枯规律，涨水前在湖滩上筑起高矮不等的堤坝，布下天罗地网，一俟涨水，鱼虾尽入，在劫难逃。虽政府明令禁止，但目前少则几百亩多则上万亩的“围子”仍不鲜见。“只有有关系的‘渔霸’才有实力打围。”刘明发既羡又恨。
同样禁而不止的非法捕鱼方式还有电捕鱼。“洞庭湖[DongTingHu]上的渔民几乎没有不用电捕鱼的。”刘明发说，“现在单纯靠传统的撒网下钩已经很难捕到鱼了。”
十年之前，船行湖上，刘明发还不时可见因产卵兴奋的鱼儿在水面乱跳，但这一幕已成往事。
湖中生态[ShengTai]岌岌可危，湖边湿地[ShiDi]亦危机四伏。
湿地[ShiDi]危机
6月3日开始，渴极了的洞庭湖[DongTingHu]终于盼来了降雨。因干涸而皴裂的湖床痊愈了，疯长的芦苇和苔草更显清翠，2625平方公里的洞庭湖[DongTingHu]湿地[ShiDi]显出诡异的郁郁青青，一反洞庭湖[DongTingHu]生物钟，如海市蜃楼。
一个悬在洞庭[DongTing]湿地[ShiDi]上的隐忧是：鼠患还会来吗？2007年，20亿只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大闹洞庭[DongTing]，令洞庭[DongTing]人触目惊心。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ShengTai]研究所王勇研究员说，鼠患爆发的首要原因是干旱导致湖滩裸露时间过长进而延长了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的繁殖期。此外，“围湖造田”、“围湖灭螺”人为改变了湖区生态[ShengTai]环境，令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的生活地盘扩大。
肇始于1970年代后期的捕蛇狂潮为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扫清了天敌。据东洞庭湖[DongTingHu]自然保护区春风管理站副站长宋涛回忆，在十余年前，洞庭湖[DongTingHu]的蛇类被成吨贩卖到广东等地。直至今日，洞庭湖[DongTingHu]区一道名为“口味蛇”的名吃却已需要广东等地的蛇类来填空。
今年干旱较之当年更烈，失衡的洞庭[DongTing]生态[ShengTai]依旧，将爆发新一轮鼠患的忧虑渐次见诸报端。不过，在多年跟踪研究洞庭湖[DongTingHu]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的王勇看来，此轮鼠患或许不会形成。根据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ShengTai]研究所今年1月至5月的连续监测，今年洞庭湖[DongTingHu]区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的种群数量有所降低。在往年鼠患严重的大通湖监测点，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的捕获率较往年同期下降了约30%。
饶是如此，鉴于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灾害具有爆发性和突发性，5月底呈报给农业部的一份内部简报上仍这样写道：“随着雨季的到来，湖区水位的上涨，其(东方[DongFang]田鼠[TianShu])迁移危害农业生产安全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鼠患或将不似当年凶猛，但这片中国最大的淡水湿地[ShiDi]并不太平。
5月底，中科院亚热带农业生态[ShengTai]研究所的博士生李峰走了一遭洞庭[DongTing]，他惊奇地发现，因为此次干旱，在一些地区，辣蓼等沉水植物已然绝迹，菹草、苦草等亦大幅减少。“这对整个洞庭湖[DongTingHu]的生物多样性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这些都是洞庭湖[DongTingHu]常见的水草，是整个洞庭[DongTing]湿地[ShiDi]生态[ShengTai]的基石。
洞庭湖[DongTingHu]湿地[ShiDi]被誉为“观鸟天堂”，然而危机已摆在了眼前。“蚌、螺等大量底栖动物已经死亡，这将会对冬天来此过冬的候鸟产生极大影响。”正在湖区湿地[ShiDi]观鸟的东洞庭湖[DongTingHu]自然保护区技术科科长姚毅说。而因缺乏足够的食物和水，正在此栖居的夏季候鸟已开始向湿地[ShiDi]外围转移。据保护区总工张鸿介绍，洞庭湖[DongTingHu]湿地[ShiDi]迁徙鸟类数量有可能从2012年开始下降，至少需要三至五年的时间才能恢复。
洞庭湖[DongTingHu]底栖动物的减少也并非自大旱始。仅以螺蛳为例，据渔民刘明发称，以往洞庭湖[DongTingHu]中无以计数的螺蛳现在已经少得可怜。近年来，随着湖北洪湖、监利等地螃蟹养殖业的迅猛发展，洞庭湖[DongTingHu]中的螺蛳作为螃蟹的优质饵料，被广为采购运往湖北。三五年前极盛之时，一个渔民一天就可捕捞4000斤螺蛳，然而，盛景早已不在。
作为生物链里的初级消费者，底栖动物数量锐减乃至绝迹，对整个生态[ShengTai]系统的打击不言而喻。“没有了底栖动物，洞庭湖[DongTingHu]还是洞庭湖[DongTingHu]吗？”东洞庭湖[DongTingHu]自然保护区春风管理站副站长宋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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