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海带之乡，大钦岛刚刚迎来海带的收获季节。渤海湾溢油事故[ShiGu]对这片海域的影响，至今难估。——本报记者 宋慕新 摄

　　由于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溢油处置进展缓慢，7月13日，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责令康菲公司停止B、C平台油气生产作业。至此，发生在渤海湾的溢油事故[ShiGu]暂告一段落。从一起安全生产事故[ShiGu]，演变为一起公共事件，蓬莱[PengLai]溢油事故[ShiGu]无疑发人深省：公司利益和公众利益，孰重孰轻？

　　本报记者 宋慕新 宋阳标 发自山东长岛、北京

　　2011年7月11日中午，渤海湾口的北长山岛九丈崖景区，碧海蓝天，游人如织。

　　如果不是7月5日下午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中海[ZhongHai]油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溢油事故[ShiGu]的调查情况，几乎没有游客知道，渤海湾840平方公里的海域已受到污染。

　　更令公众意外的是，溢油事故[ShiGu]，其实早在6月4日便已发生。当日，19-3油田[YouTian]开采者—美国康菲石油公司便向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作了报告。

　　但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溢油事故[ShiGu]责任方以及相关政府部门，无一向公众及时通报这一消息。

　　其间，6月21日，有网民在新浪微博上爆料：“渤海油田[YouTian]有两个油井发生漏油事故[ShiGu]已经两天了，希望能控制，不要污染。”但这一句话不久后即被删除。

　　然而，这一信息仍然借助微博广泛传开，并引发了公众关注以及舆论的持续追问。一起安全生产事故[ShiGu]，最终演变成为一起公共事件。

　　截至13日的最新消息是，由于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溢油处置进展缓慢，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责令康菲公司停止B、C平台油气生产作业。

　　迟到的公布

　　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位于山东半岛北部的渤海中，距山东龙口市约48海里、蓬莱[PengLai]市约43海里、长岛县约39海里，1999年由菲利普斯石油公司发现。目前，19-3油田[YouTian]已探明地质储量10亿吨，可采储量约6亿吨，是中国建成的最大海上油气田。

　　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由中海[ZhongHai]油与美国康菲石油公司联合开采。此次漏油事故[ShiGu]的作业方为康菲石油的全资子公司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中海[ZhongHai]油作为合作方则拥有51%的权益。

　　借助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7月5日的通报，渤海湾溢油事故[ShiGu]的发生以及相关处置经过，目前已一目了然。

　　6月4日，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接到康菲石油公司报告，在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B平台海面发现不明来源的少量油膜；17日，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北海分局海监22号船，在执行渤海例行巡查时，又意外发现蓬莱[PengLai]19-3五座钻井平台中的C平台附近出现漂油，遂通知康菲公司。

　　两起溢油事故[ShiGu]，最终使渤海湾劣四类海水面积扩至840平方公里。而直至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7月5日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前，有关这起事故[ShiGu]的信息被封锁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公众对此毫不知情。

　　紧随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之后，7月6日，康菲石油中国公司亦召开媒体见面会。该公司总裁司徒瑞披露说，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目前没有任何溢油情况，清洁工作已近尾声。

　　渤海溢油事故[ShiGu]发生后，山东省海洋[HaiYang]环境监测中心和烟台市海洋[HaiYang]与渔业局立即组成调查组，赴蓬莱[PengLai]、长岛海域进行巡视、调查。据山东省海洋[HaiYang]与渔业厅海洋[HaiYang]环保处副处长崔洪国介绍，从海岸线向海12海里属当地管辖的海域。

　　调查结果表明，蓬莱[PengLai]、长岛海域尚未发现溢油。但令人惊讶的是，在漏油事故[ShiGu]发生之初，无论是山东海洋[HaiYang]与渔业厅，还是长岛县地方政府，都未收到相关报告。

　　尽管中海[ZhongHai]油和康菲石油公司均称主观上从未想要隐瞒真相，因为事故[ShiGu]发生后他们“第一时间”按照相关法规向上级主管部门报告了此事。而C平台事故[ShiGu]发生的第三天，也即6月19日，事实上就可以公布相关信息。“那时康菲把C平台的事故[ShiGu]井打上水泥塞封死了，剩下的就是观察效果和清污。”

　　“因溢油情况非常复杂，当时我们全力配合康菲，把精力主要放在怎样处置、堵漏、查清原因上。康菲公司和我们都准备在堵住溢油点、基本查明事故[ShiGu]原因后一并向社会公布。”中海[ZhongHai]油总公司副总经理吕波如是解释。

　　但是，中海[ZhongHai]油和康菲石油的解释，未能平息公众之怒。多名网友以美国墨西哥湾漏油事故[ShiGu]为例说，按照国际通行规则，当时的美国政府第一时间向公众通报了漏油事件，并公布污染情况。而在中国，公众知情权被漠视的背后，是更容易被忽视和损害的公众利益。

　　相比已公布的溢油事故[ShiGu]经过以及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提出的将对事故[ShiGu]责任方康菲公司处以20万人民币的罚款，公众更关心那些至今未被披露的信息：溢油事故[ShiGu]起因何在？中海[ZhongHai]油和康菲公司对溢油事故[ShiGu]采取的控制措施是否到位？溢油的严重程度是否被低估？对海洋[HaiYang]生态和渔业的影响又有多深？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漏油量究竟有多少……

　　关于后者，有关方面并未给出答案。但据知情人士透露，漏油事故[ShiGu]后的一个月里，有不少废油被运到专门为19-3油田[YouTian]提供环保配套服务的蓬莱[PengLai]荣洋钻采环保服务公司，再运到天津进行加工处理。而约20天前，曾有收购废油的外地商贩以每吨1200元的价格收了约30吨“海沟油”，卖往山东淄博的一家炼油厂，那里有以齐鲁石化为龙头的不少石化企业。

　　溢油事故[ShiGu]，无疑也将其上级主管部门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卷入了舆论漩涡。7月12日，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的总机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而据一位对该局有所了解的人士透露，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目前正按法律程序在走，内部上下都在积极调查。

　　这位不愿具名的人士还介绍说，7月10日，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党组书记、局长刘赐贵，还亲率该局机关相关部门、中国海监总队、北海分局有关监管人员，以及相关领域专家，再次登检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溢油事故[ShiGu]B、C平台。

　　这一次，联合检查组发现C平台仍有少量油花溢出。而这一次，这一信息被及时通报给了公众。

　　海产品的非正常死亡

　　几乎是在蓬莱[PengLai]溢油事件公布的同时，山东长岛县大钦岛附近海域出现了鱼类死亡现象。这给当地渔民蒙上一层阴影：鱼类死亡，是否与溢油造成的污染有关？海产品的销售，是否会受影响？

　　在19-3油田[YouTian]漏油点周边的龙口、蓬莱[PengLai]与长岛三个市县中，大钦岛距漏油点最近，约32海里。作为长岛县最发达的海产养殖业基地，大钦岛也是一个乡，下辖小濠、南村、北村和东村4个村，居民共计4500人。

　　7月9日，大钦岛附近海域一片雾气。时值海带收获季节，大钦岛无论码头、沙滩还是路边，目之所及俱是渔民们收晒海带的忙碌身影。小濠村渔民唐道恒既种海带又养扇贝，六七月，他家的扇贝出现了死亡现象。唐道恒的妻子说，她想带头起诉中海[ZhongHai]油和康菲石油公司，但又无法提供证据。

　　为避免输了官司又赔钱，她说，希望得到公益律师的援助。

　　而在东村码头，养殖大户、长岛县东兴水产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孙长路也有类似的怀疑。事实上，该公司网箱养殖的黑鱼的非正常死亡一事，已困扰了他三个月。孙回忆，4月份，黑鱼开始出现零星死亡，五六月达到高峰，部分网箱每天都会死上千尾，而往年从未出现过如此严重的死鱼现象。

　　虽然孙长路至今未能搞清黑鱼的死因，虽然他十来天前才发现海面有油污，但两起事件在时间上如此凑巧，无法不令他联想在一起。

　　黑鱼的养殖周期是3年。孙长路说，按照去年出口韩国的售价(每公斤60元)，一个网箱4万尾黑鱼，创收可达150万元/箱左右。

　　但即便是黑鱼死亡造成的经济损失，亦无法掩饰他对未来的不安。6月1日-9月1日是渤海湾的封海禁渔期，这一时段也正是母鱼产卵和鱼苗成长的时间。“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等到秋天开渔期来临，甚至未来一两年内，渤海漏油对鱼类的影响将会逐步显现出来。渤海与外海进行水体交换的周期很长，渤海一旦受到污染，短期内无法通过洋流进行自净。”孙长路说。

　　7月9日，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在官方网站上发布了消息，称在大钦岛采集的死亡鱼类样品和水样，经山东省海洋[HaiYang]环境监测中心检测结果表明：大钦岛死鱼样品和水样的石油烃含量均不超标，鱼类死亡原因不明。听到这一消息时，刚动了维权念头的唐道恒之妻，“噢”了一声，沉默好久。

　　谈油色变

　　媒体纷纷报道大钦岛死鱼增多的现象，也引来了东村村书记孙家存的不满。

　　“我前几天还陪着专家到海上取样检测，结果证明渤海漏油并没有污染到大钦岛海域，附近海域死鱼体内石油烃含量不超标，不能归因于漏油污染。”他强调。

　　眼下，最令他担心的是，如果国内外采购商受到这种信息的“误导”，将严重影响大钦岛海产品的销售，届时损失难以估量。

　　与孙家存持相同观点的长岛人不在少数，其中包括长岛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石其鹏。

　　“不少网友看了媒体报道后以为长岛受到了污染，这的确对当地造成了一定的冲击。”石其鹏不无担忧地说，甚至旅游业也受到了隐性影响，游客量估计减少了百分之二三十，而原本供不应求的渔家乐也出现了退订的情况。

　　7月10日，一位来自河北的跟团游客告诉记者，他跟6个朋友约好一起跟团来此旅游，最后只有4人跟团，另外3人担心长岛海域受石油污染，放弃了烟台-蓬莱[PengLai]-长岛游的计划。

　　担心漏油事件对当地造成不利影响的，不仅仅是长岛县。距事故[ShiGu]点稍远的山东蓬莱[PengLai]市，也在第一时间尽力撇清自身与污染海域的关系。

　　就在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次日，蓬莱[PengLai]市海洋[HaiYang]渔业局负责人发布声明，中海[ZhongHai]油与美国康菲石油公司联合开采的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位于东经120°07’06.55"，北纬38°22’26.26"。油田[YouTian]虽以“蓬莱[PengLai]”命名，但并不在蓬莱[PengLai]市所辖海域，离蓬莱[PengLai]最近点约43海里(80公里)。自6月初漏油至今，蓬莱[PengLai]市通过连续观测，未发现有油污漂至蓬莱[PengLai]市管辖海域，蓬莱[PengLai]海域至今未受影响。

　　风暴中的中海[ZhongHai]油

　　对于中海[ZhongHai]油这一1982年2月15日成立的国家[GuoJia]石油公司而言，黑色7月的说法或许并不为过。

　　渤海蓬莱[PengLai]19-3油田[YouTian]漏油事件仍未平息，7月11日，中海[ZhongHai]油在广东惠州的大亚湾炼油基地发生大火。翌日凌晨1时30分左右，中海[ZhongHai]油位于渤海辽宁湾的绥中36-1油田[YouTian]中心平台中控又发生故障，全油田[YouTian]生产中断，原油落海。据初步估算，溢油量0.1-0.15立方米，在事发海域发现1平方公里油膜分布。

　　这是6月份以来中海[ZhongHai]油发生的第三起事故[ShiGu]。吸取了蓬莱[PengLai]油田[YouTian]溢油事故[ShiGu]教训后的中海[ZhongHai]油，不仅及时向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作了报告，12日晚间还向公众披露了信息。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在得到通报后亦对外公布了此消息。

　　接二连三的事故[ShiGu]，使得中海[ZhongHai]油的安全生产能力和管理能力，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

　　中海[ZhongHai]油负责在中国海域对外合作开采海洋[HaiYang]石油、天然气资源，与中石油、中石化并列为中国油气能源的“三大巨头”。而作为国家[GuoJia]重要战略资源，石油勘探开发本身牵涉了众多部门。据上述不愿具名的了解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的人士透露，石油勘探开发审批立项的权力属于发改委能源局，生产由安监总局负责监督，环保则由国家[GuoJia]海洋[HaiYang]局负责。而事实上，生产层面的安全监督，安监总局又委托给了中海[ZhongHai]油。

　　在公众的印象中，类似的油气泄漏事故[ShiGu]，在中国境内并非首次发生。如2010年7月，中石油发生大连新港溢油事件，2005年6月松花江发生中石化“双苯”污染。

　　绿色和平组织资深行动统筹钟峪(微博)曾经参与去年大连海域污染的清理。“去年大连事件后，我们建议对全国石油基础设施进行风险评估，在此基础上做相应的改进计划，同时希望能健全相关的法律体系，建立健全相关危机应对方案。实际上到现在没看到有何改进。”钟峪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中海[ZhongHai]油出现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对中海[ZhongHai]油及其合作方而言，伴随公众质疑和舆论风暴到来的，可能还有国家[GuoJia]索赔。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中华全国律协环境资源能源委员会主任汪劲说，根据以往我国沿海各海事法院的相关判例，除了对违法行为人给予行政处罚外，海洋[HaiYang]行政主管部门可以就以下五方面的国家[GuoJia]损失考虑代表国家[GuoJia]索赔：海洋[HaiYang]环境容量损失；清污过程中发生的环境破坏及次生污染的损失；海洋[HaiYang]需要修复的费用；如不能修复，重建需要的费用；有关部门进行检测、调查、评估的费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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