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沟油，一个频频刺激公众关于食品安全敏感神经的词汇。

　　真正走近它，才知这些看起来黑乎乎、油腻腻，闻起来酸腐无比的垃圾[LaJi]油，也能变身为汽车燃料、化工原料，经过回收再利用生产出市场紧缺的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雪白光亮的塑钢门窗，无异于化腐朽为神奇。

　　据估算北京每年产生9万吨地沟油，有效收集[ShouJi]量为6万—7万吨，而目前回收再利用能力不足万吨。其原因是地沟油收集[ShouJi]难还是转化难？怎样才能应收尽收，变废为宝？记者[JiZhe]进行了深入调查。

　　1 变废为宝——

　　企业用合同的形式，帮助淘地沟油的个体跟餐馆签协议，将淘来的油集中储存，再全部收购到炼化厂，制造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

　　7月23日早上8点，老张[LaoZhang]夫妇开着一辆中型面包车，来到北三环环球贸易大厦地下三层。

　　打开车门，里面满满的装着30个绿色的塑料桶，以及3把淘油的大漏勺。车上、桶上、漏勺上都沾着黄褐色油污，散发着酸臭味。

　　大厦物业人员打开一个工作间的门，里面是两米见方的不锈钢滤油池，墙壁贴着白瓷砖，看起来很干净。但当记者[JiZhe]跟随老张[LaoZhang]站到滤油池顶上，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混杂各种垃圾[LaJi]的灰黑色浑浊物，表面上看几乎分不出是固体还是液体，散发着酸腐的气味。老张[LaoZhang]一边用大漏勺捞去上面的一层粘稠物，一边对记者[JiZhe]说：“这就是地沟油，是从大厦里各个餐馆的下水道流到这里的。”果然，捞去浮在上面的黑灰色的垃圾[LaJi]油污，就看到下面的污水。

　　据北京市市政市容委固体废弃物管理处马建骥介绍，建滤油池是环保部门对餐饮店前置审批中的要求。餐厨废水必须经过滤油池，利用油水比重差进行初步分离，才能排进城市下水管道，否则很容易堵塞管道。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地沟油，它的肮脏程度还是大大出乎记者[JiZhe]的预料，“这么脏的东西要它干吗？”

　　“这脏东西可值钱了！要给饭店交钱才能去淘，淘回来蒸煮之后每吨能卖五六千元，有多少我就要多少！”这些旁人看起来肮脏无比的垃圾[LaJi]油污在老张[LaoZhang]眼里却是不少人争抢的“宝贝”。他告诉记者[JiZhe]，北京市约有3000人在干这行，近一半是他的同乡江苏泰州人。是他们[TaMen]最早“开发”了这个行当，后来陆续有安徽、四川、东北人入行，都是亲戚带亲戚，老乡带老乡干起来的。

　　他们[TaMen]把这种地沟油、垃圾[LaJi]、污水的混合物称为“毛油”，经过蒸煮沉淀后，滤去废渣，能产出30%—50%的“精油”。这些“精油”在市场被卖到5000—6000元一吨，还很抢手。

　　大约一个小时，老张[LaoZhang]夫妇把大厦三期的三个滤油池都捞完了，装满了10桶，还用墩布把滤油池房间的地打扫干净。然后驱车去下一个点：万柳东路的烤肉宛。

　　这是路边的一家餐馆，它的滤油池在餐馆背面的屋外地面上。记者[JiZhe]注意到，两块铁板像两扇铁门焊在地面上，还用铁链子上了锁。老张[LaoZhang]打开锁，掀开铁板，才露出我们常见的下水井盖。“不上锁，油会被人偷走的。”老张[LaoZhang]说，他每周来淘一次，每次能装满两桶，但这一次只装了半桶。“可能是前两天下大雨，滤油池被冲了。”

　　离开烤肉宛，老张[LaoZhang]又开车去淘了6家餐馆及大厦楼宇的地下滤油池。下午两点，地沟油装满了30只塑料桶，老张[LaoZhang]满载而归。他开车离开城区，驶向居住地，也是“毛油”暂存地——丰台区长辛店。

　　从北三环驱车75公里，经阜石路上西六环，大灰厂东街出口向南，记者[JiZhe]跟随老张[LaoZhang]来到北京丰台区长辛店辛庄村北村外一座僻静的院子。一进院子就看到一排约一米高、两米长整齐编号的15个铁柜子。老张[LaoZhang]一边把塑料桶中的地沟油倒进铁柜子，一边说，这些柜子都是他们[TaMen]自己亲手焊接的，每家一个，都编了号，各装各的，每个柜子能装5吨，大约80桶。

　　这所院子的负责人老周穿着的灰色工装上醒目地印着“中京征和”。他比老张[LaoZhang]更早入行，带着老张[LaoZhang]等15户亲戚或老乡淘地沟油。“我现在是政府认可的‘正规军’，公司负责跟饭店签收油协议，还负责把‘毛油’运到炼化加工厂生产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老周话语坦诚。他说，北京六环周围还有不少淘地沟油的人，他们[TaMen]淘来的“毛油”就在露天蒸煮、沉淀、过滤，变成“精油”，卖给专门上门高价收油的人。这些收油人也被称为“炼黑油”的。“精油”被“炼黑油”的收走之后，就不知所终。“现在政府管得紧，他们[TaMen]都偷着炼油，不少人打算像我们一样加入正规公司，这样干着踏实。”老周说。

　　中京实华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是在市政市容委备案的集餐厨废油[FeiYou]收集[ShouJi]、运输、加工、炼制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于一体的企业，中京征和是其全资子公司，专门负责收集[ShouJi]废油[FeiYou]。

　　从辛庄村北村出发，记者[JiZhe]跟随拉“毛油”的罐车，来到房山琉璃河三街。

　　这里是中京实华公司2008年收购的一处占地25亩的废弃化工厂。该公司因陋就简，投资700万元经过修缮改造，以自有技术用地沟油炼制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年转化能力5000吨。

　　厂区负责人张翔宇告诉记者[JiZhe]，“毛油”加热沉淀变成“精油”后，加入到反应釜中，用10%的盐水进行洗涤预处理，沉淀后排出水分，然后加入甲醇和硫酸进行酯化处理，这是地沟油转化成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的关键步骤。酯化处理后，油中的酸败脂肪酸变成了可燃的脂肪酸甲酯，就不再能食用了，也就彻底杜绝了地沟油回流餐桌的可能性。“这样的酯化过程要进行3次，共约9小时。再经过高温蒸馏和脱水后，就变成可上市销售的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

　　2 地下交易——

　　90%的“精油”以每吨五六千元的高价，经“炼黑油”人之手，流向外地。其中部分被混进“三无”食用油中回流餐桌

　　然而，遗憾的是，这样一个能变废为宝的加工厂，却常常处于半停产状态。“原料废油[FeiYou]收不上来啊！”张翔宇感慨，5000吨的产能并不大，但一年最多也就生产1000多吨。“现在地沟油的定价权在‘炼黑油’的人手中。”

　　中京征和环保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李雍给记者[JiZhe]算了一笔账，柴油[ChaiYou]的市场价在7000元/吨左右，目前从收废油[FeiYou]的个体手中买“精油”要5000元/吨以上，加上中间炼化的成本约1400元，每吨仅有不到1000元的毛利。而“炼黑油”的人把“精油”炼制成可添加的食用油，每吨成本只要700多元，混合进食用油中却可以卖15000元/吨的高价。“‘炼黑油’的人可赢利的空间大，他们[TaMen]就在收油市场上一再提价。”李雍说，如果政府打击力度不够，很多像老张[LaoZhang]一样的淘油人就会把地沟油卖给“炼黑油”的。

　　目前，经北京市政市容委备案的餐厨垃圾[LaJi]收运企业有8家，其中只有中京实华在内的3家公司具备餐厨废油[FeiYou]的收集[ShouJi]、运输和加工处理的综合能力。马建骥坦陈，现有政策法规缺乏强制性和约束性，餐厨废油[FeiYou]的收运和处理专业化、产业化程度低。记者[JiZhe]了解到，8家备案企业没有统一的收集[ShouJi]运输车辆，收运之后是否资源化处理无人监管，餐馆是否将餐厨废油[FeiYou]交给有回收资质的企业，监管部门也不清楚，更缺少相应的处罚。对此， 马建骥表示，餐厨废油[FeiYou]管理涉及工商、卫生、质监、环保、公安、城管等部门监管职责，目前北京市正在抓紧研究建立长效监管机制。

　　有关专家曾测算，北京每年餐饮用油在60万吨左右，按废油[FeiYou]率15%计算，每年产生餐厨废油[FeiYou]9万吨，能有效收集[ShouJi]的约6万—7万吨。记者[JiZhe]了解到，北京具有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炼化能力的企业有两家，全年生产量不足万吨，其余近6万吨废油[FeiYou]在监管职责不明的情况下，去向不明。

　　有着20多年淘油经历的老周告诉记者[JiZhe]，大多数地沟油经过“炼黑油”的人之手，流出北京，在北京周边省市以小作坊的方式炼制加工后，混合进没有生产厂家、没有产品名称、没有生产日期和有效期的“三无”食用油回流餐桌，形成完整的利益链条，初来乍到者很难进入。但像他这样入行多年的人，深知地沟油的“前世今生”，“我们吃的油都是从老家带来的菜籽油。”

　　“再不想干别的，干这行很自由。”老张[LaoZhang]告诉记者[JiZhe]，10年前，餐馆要花钱请他们[TaMen]淘地沟油，还常请他们[TaMen]吃饭；现在是他们[TaMen]花钱向餐馆购买“淘地沟油权”，而且价格从每年每个餐馆一两千元升至现在的上万元，甚至十几万元不等，10余年间，他经历了地沟油价格不断上涨的过程，可见其中利益之大。“当然也有竞争加剧的缘故。”老张[LaoZhang]说，以前干这行的都是江苏人，现在来了不少“外人”，地沟油以更高的价格被他们[TaMen]抢走。“为此打架是常事。”老张[LaoZhang]抱怨，有时为了把油源抢回来，不得不给有关人员好处，从他们[TaMen]那里再买回来。“反正不愁卖，关键是不能丢了市场。”老张[LaoZhang]语气坚定。

　　3 当务之急——

　　相对于地沟油的转化，收集[ShouJi]的问题更棘手，来源复杂使得源头管理很薄弱，缺乏制约手段

　　马建骥告诉记者[JiZhe]，我们通常说的地沟油大致由4部分组成：炸货油，麦当劳、肯德基、吉野家等快餐店及大型餐饮企业的产出量很大；地沟油，餐饮店后厨经下水管排进隔油池中的油，也就是狭义的地沟油；屠宰场清洗动物内脏产生的废油[FeiYou]脂；泔水油，即餐厨垃圾[LaJi]中的废油[FeiYou]，据测算餐厨垃圾[LaJi]中的废油[FeiYou]比例在5%左右。“来源复杂使得目前废弃油脂产生单位源头管理显得很薄弱，缺乏源头制约手段，多部门联合监管机制尚未形成。”马建骥说。

　　“当务之急是解决餐厨废油[FeiYou]收集[ShouJi]难的问题。”马建骥说，相对于废油[FeiYou]的转化，收集[ShouJi]的问题更棘手。目前有关部门正在着手制定经济鼓励政策，鼓励中京实华这样的企业以合作的方式，整合散在的个体淘油人，推进源头收集[ShouJi]。

　　据马建骥介绍，目前北京市政市容委正在培育规范餐厨垃圾[LaJi]和废弃油脂的专业收集[ShouJi]运输主体，准备推行属地特许经营服务，并对餐厨垃圾[LaJi]和废弃油脂的收集[ShouJi]运输车辆实行准运证管理，严禁私拉偷运餐厨垃圾[LaJi]和废弃油脂的交通运输车辆上路行驶。

　　“每次被罚100元呢！”因为私自将客用面包车改装成了货用车，老张[LaoZhang]经常受到警察的处罚，他觉得很冤枉。“我很想开正规车辆，也想有交管部门核发的可上路行驶的准运证，但是不知道谁管这事，只能认罚。”

　　“地沟油变柴油[ChaiYou]前景非常看好！”中京实华技术总监刘肃认为，尽管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燃点低，不能单独用于车辆燃料，需要以国家规定的比例混入石化柴油[ChaiYou]中使用。但混合后作为汽车燃料，可有效改善尾气排放，减少环境污染。目前我国的标准是B5，即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混入石化柴油[ChaiYou]的最大量为5%。据悉，欧洲的标准已经达到B20，即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混合比例达20%，甚至荷兰航空已经将这种混合柴油[ChaiYou]试用于飞机燃料。

　　“而且，用地沟油生产柴油[ChaiYou]工艺并不复杂，产出率也相当高，可达80%左右。关键是由于化学性质的改变，可以彻底断绝地沟油返回餐桌的可能性。”刘肃强调，只要加强废油[FeiYou]源头收集[ShouJi]管理，完全可以变废为宝，眼下正有越来越多的民营资本瞄准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市场。

　　据了解，中京实华已经在燕山石化附近购买了土地，正在申报立项建设一座年生产能力5万吨的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厂。“相信随着政府监管力度的加大，地沟油回收一定能实现可控，我们的原料就不成问题了。”李雍信心十足。

　　“到时生产的生物[ShengWu]柴油[ChaiYou]就会质量稳定可靠，不会像现在这样，由于因陋就简，生产不连续，柴油[ChaiYou]质量并不很稳定，部分产品只能作为烧锅炉的燃料油。”李雍说。(记者[JiZhe] 富子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