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山西粟海集团[JiTuan]一直处于风口浪尖。

　　文/片 本报记者[JiZhe] 吴金彪 刘德峰

　　作为一只鸡，它只能活45天，一生只有两次机会见到阳光：小时候被送入大型鸡舍前，长大后被送往生产线的路上。

　　11月23日的一则新闻让“速成[SuCheng]鸡”再次被人们[RenMen]关注。报道称，肯德基供应商山西粟海集团[JiTuan]在饲料[SiLiao]中添加药物喂养肉鸡[RouJi]，肉鸡[RouJi]在45天内迅速长大，“饲料[SiLiao]能毒死苍蝇”。

　　而记者[JiZhe]了解得知，粟海集团[JiTuan]不仅是肯德基、麦当劳等洋快餐的供应商，还是诸多大型超市的供货商。现实中，这些“速成[SuCheng]鸡”早已将我们[WoMen]包围。

　　要不要让鸡以如此快的速度成长？我们[WoMen]又要为之付出何种代价？一场围绕鸡的争论与反思，正在进行。

　　“45天”早已是行业内常识

　　自“肯德基45天速成[SuCheng]鸡”被曝光以来，位于山西运城的粟海集团[JiTuan]就处于风口浪尖上。

　　“15年来一步步发展起来的民营企业，如果被不专业报道搞垮了，我心不甘。”11月29日晚，山西粟海集团[JiTuan]一间会议室内，集团[JiTuan]董事长朱苏海当着本报记者[JiZhe]的面哭了。

　　这几天，粟海集团[JiTuan]正忙着把肉鸡[RouJi]、饲料[SiLiao]等送到山西相关部门检验。其实在11月24日，粟海集团[JiTuan]已经针对肉鸡[RouJi]“速成[SuCheng]”报道发表了声明，称“白羽鸡并非速成[SuCheng]，行业内都在使用”。

　　而45天出栏，在山西运城一些养鸡户眼中“太正常了”。

　　“七年前就养过45天就能出笼的鸡。”11月27日，记者[JiZhe]在运城市芮城县茨林沟村，见到了养殖“粟海鸡”的农户李强(化名)。

　　李强介绍，他首先通过村里的“片长”与粟海集团[JiTuan]签订养殖合同，然后由粟海集团[JiTuan]提供鸡苗、饲料[SiLiao]、药物，等鸡长到5斤左右时再卖给粟海集团[JiTuan]，这个时间一般就是45天。“但加上‘消毒期’(6天左右)和‘休栏期’(15天左右)，好的年景，一年也就能养五笼(批)鸡。”李强说。

　　山西粟海集团[JiTuan]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刘原生向本报记者[JiZhe]“抱怨”：由于遗传育种和精细化饲料[SiLiao]喂养，白羽鸡45天的生长周期在行业内是基本常识，并非“秘密”。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学院副教授朱毅，以及山东省农科院副院长逯言等专家，均向记者[JiZhe]确认了这一点。

　　“45天‘速成[SuCheng]’的确不是新闻，三年前我们[WoMen]就邀请社会人士参观考察企业，专门讲解讨论过白羽鸡生长原理。”河北沧州一家大型肉鸡[RouJi]养殖企业的部门经理由海涛告诉[GaoSu]记者[JiZhe]。

　　“‘速成[SuCheng]鸡’叫法不准确，也会给公众造成误导，应该叫‘肉鸡[RouJi]’,或‘快大型肉鸡[RouJi]’更为准确。”朱毅告诉[GaoSu]记者[JiZhe]。

　　本该一周前停药

　　部分养鸡户却不停药

　　即使45天出栏已经被养鸡行业当做“正常”，但在饲料[SiLiao]和药物使用上，又是否安全可靠呢？

　　“饲料[SiLiao]和药物是粟海集团[JiTuan]统一配送的。”养殖户李强说。

　　11月29日下午，记者[JiZhe]来到山西粟海集团[JiTuan]饲料[SiLiao]车间，近距离观察，在车间里并没有“毒死苍蝇”的情况，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玉米、豆粕、油脂再加上氯化胆碱、蛋氨酸、赖氨酸、硫酸亚铁、硫酸锌、硫酸锰和硫酸铜等矿物质和微量元素，产生了所谓的1号、2号、3号饲料[SiLiao]。

　　虽然被分成3个阶段的饲料[SiLiao]，“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在于蛋白质和能量不同，蛋白质随鸡的成长减少，能量随鸡的成长增加。”

　　另外，记者[JiZhe]在水处理车间见到了工业用盐。饲料[SiLiao]公司副经理卫永波说，由于公司附近的水源为硬水，所以需要加入工业用盐加以软化。“工业用盐只会出现在这个车间，绝不会被掺入饲料[SiLiao]中。”卫永波说。

　　至于用药，粟海集团[JiTuan]专家组成员、山西省农科院畜牧兽医研究所薛俊龙说，该集团[JiTuan]肉鸡[RouJi]所用药物包括疫苗、保健用药、消毒液和抗生素四类。这些药物由粟海集团[JiTuan]的技术人员，分阶段送入养殖户手中，并指导其用药。这一点，记者[JiZhe]也得到了肉鸡[RouJi]养殖户确认。

　　“我们[WoMen]明确要求养殖户在肉鸡[RouJi]出栏前一周停止用药，并在出栏前5天时，派技术人员对该批次肉鸡[RouJi]抽样检测抗生素残留情况。”刘原生告诉[GaoSu]记者[JiZhe]：“除此之外，这些肉鸡[RouJi]还需要经过畜牧部门产地检验检疫、畜牧部门宰前检验检疫、屠宰过程官方兽医同步检验检疫、畜牧部门复检、产品抽样检验和出厂检验等6道检验检疫程序。”

　　虽然说得很严格，但记者[JiZhe]在走访养殖户时发现，一些养殖户并未在出栏前一周停止用药。“肉鸡[RouJi]在37天的时候，已经长到4斤多了，如果因为得病死一片，就赔大了。”李强说。

　　朱毅表示，在畜禽养殖中，抗生素滥用是可能存在的，因为我国对禽肉含有抗生素的检测并不严格，很容易导致抗生素超标禽肉流入市场。

　　不过，抗生素在畜禽养殖中的使用，已慢慢得到相关部门的注意。2011年9月，农业部就曾发布消息称，为提升消费者对畜牧产品的信赖，拟计划全面禁止在动物饲料[SiLiao]中添加抗生素。

　　洋鸡、土鸡都在快速生长

　　而这次“肯德基45天速成[SuCheng]鸡”事件为什么引起大众如此强烈的关注甚至反感呢？

　　“大众的知识储备和现实情况出现了巨大的反差，”科学松鼠会成员瘦驼告诉[GaoSu]记者[JiZhe]，正是由于这种反差，才让消费者闻此消息非常不舒服。

　　“消费者感慨于鸡肉速成[SuCheng]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超级稻呢？”山西省畜牧兽医研究所研究员张李俊对记者[JiZhe]说，水稻亩产突破900公斤，这个生长速度放在以前，也是人们[RenMen]难以想象的。

　　白羽肉鸡[RouJi]，作为一种“快大型肉鸡[RouJi]”品种，正是由产自英国的白洛克鸡，经过一代代杂交育种改良，才于上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出现在欧美国家。

　　而白羽肉鸡[RouJi]从诞生走向兴盛，则是由于市场的拉动。1952年和1954年，肯德基快餐与麦当劳快餐相继成立。因白羽肉鸡[RouJi]的肉质特点适合烤制、烹炸，于是伴随着快餐业的兴盛，规模化的大型养鸡业急速扩张。

　　上世纪80年代，白羽肉鸡[RouJi]被引入我国。随后，肯德基和麦当劳也分别在1987年和1990年进入中国市场。

　　“市场需要，以及生长的高效率和高效益，是白羽肉鸡[RouJi]在我国迅速发展的主要原因。”山东省农科院副院长逯言告诉[GaoSu]记者[JiZhe]，白羽肉鸡[RouJi]与猪、牛等家畜相比，是最节粮的畜禽产品，“1.8斤左右的饲料[SiLiao]，就能转化为1斤鸡肉。”

　　至2012年，肯德基在我国的门店数量已达到4000家，分布在800多个城市与乡镇。

　　在这种快餐业急速扩张趋势的带动下，“我国快速跟进美国工厂化农业规模化养殖模式。”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副院长郑风田在接受本报记者[JiZhe]电话采访时说，因为这种养殖模式的生产效率极高，传统的散养模式被指责为落后的养殖方式，而逐渐被市场所抛弃。

　　于是，出栏时间最短在100天以上，长达半年甚至一年的散养土鸡，渐渐被白羽肉鸡[RouJi]所取代。后者被放入规范化的养鸡棚中，喂养统一、高效的饲料[SiLiao]，注射、服用计划中的疫苗和药物，以前者几倍的速度生长，并最终被送入生产线。

　　据公开数据显示，在1984年，肉鸡[RouJi]长到2.0kg体重需要49天，而到2010年却只需要34天，26年间缩短了15天，平均每年缩短大约0.58天。

　　受其影响，我国的本土鸡也加入了快速成[SuCheng]长的浪潮。“现在的黄羽肉鸡[RouJi]，就是经过我们[WoMen]本土鸡种与国外白羽肉鸡[RouJi]的杂交育种改良而产生，78天就能出栏。”张李俊说。

　　重塑过去

　　“吃草的牛肉”时代

　　“现在的鸡已经不是鸡了，是肉坨。”郑风田说，快速生长的肉鸡[RouJi]，已经丧失了它区别于其他畜禽的口味。在记者[JiZhe]采访中，一些养殖户也表示，自己不敢吃亲手养出来的肉鸡[RouJi]。

　　郑风田的忧虑，不仅在于鸡肉口味的丧失。他曾亲眼目睹养鸡场鸡舍内拥挤的景象，“封闭的、高密度的养殖环境，催肥饲料[SiLiao]喂养它们快速成[SuCheng]长，让我感觉这些鸡很脆弱。”

　　在他看来，封闭、密集的养殖环境，会让鸡的疾病变得更复杂，抗病药物使用增多。“工厂化养殖，追求高速度、高成长、高利润，安全问题就难以解决。”郑风田说，自从看了养鸡场之后，他自己就很少吃鸡肉了。

　　此次走入舆论风暴眼中的白羽肉鸡[RouJi]，已经不是第一种被赋予“速成[SuCheng]”一词的畜禽了。28天即可长成出栏的樱桃鸭，以及6个月就能长到200斤的猪，都曾给人们[RenMen]的肉类消费带来冲击。

　　“如今是一个讲究‘快’,被‘快’字充斥的年代。”有网友这样感慨。

　　“短期来看可能影响不大，但从长期来看问题很大。”郑风田说，“速成[SuCheng]肉”动物生长无福利，人类长期食用此类食品，退早会付出代价。他告诉[GaoSu]记者[JiZhe]，在美国，因为对“速成[SuCheng]肉”的大量消费，已经产生了大量的肥胖人群。而这些人群多为社会底层消费者，而中产阶级以上阶层健康意识比较强，体型上基本正常。

　　郑风田认为，对这些速成[SuCheng]肉类的无节制消费，会让国人走上美国消费者曾经走过的老路：肥胖速度加快、心血管病高发。“在我国，肯德基、麦当劳被打造成高价白领食品，白领和他们的孩子的专食，这也使我国出现刚好跟美国人不一样的体型特色：富有者高速变胖，一般的穷人反而体型正常。”郑风田说。

　　然而，在经过了“速成[SuCheng]肉”高速发展阶段之后，欧美等国已经开始反思。

　　欧盟国家开始关注动物福利。2010年6月生效的欧盟肉鸡[RouJi]福利法规要求，鸡群一群最大数量为500只，最大密度为33千克/平方米。此外，该标准对其他情况也做了规定，如最短的让鸡休息的黑暗时间、正确的可执行的通风换气参数等。从2012年1月起，欧盟限令未达标的13个国家的家禽饲养者，在两个月内改善母鸡的处境，否则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美国也慢慢兴起回归传统的运动，参与者呼吁，回到过去的吃草的牛肉时代，重塑“吃草的牛肉”。该运动获得了美国中产阶级的高度认同。

　　“我最担心的，就是工业化模式横扫一切。”郑风田说，渐渐被工业化养殖模式摧毁的传统散养模式，其实恰恰是我们[WoMen]宝贵的财富，对这一点，我国的消费者还未获得充足的认知。

　　2010年12月4日，莫言在东亚文学论坛的演讲中曾说，“我们[WoMen]要通过文学作品告诉[GaoSu]人们[RenMen]，没有必要用那么快的速度发展，没有必要让动物和植物长得那么快，因为动物和植物长得快了就不好吃，就没有营养，就含有激素和其他毒药。我们[WoMen]要通过文学作品告诉[GaoSu]人们[RenMen]，在资本、贪欲、权势刺激下的科学的病态发展，已经使人类生活丧失了许多情趣且充满了危机，我们[WoMen]要通过文学作品告诉[GaoSu]人们[RenMen]，悠着点，慢着点，十分聪明用五分，留下五分给子孙。”

　　□记者[JiZhe]手记 “反智主义” 的怪圈 本报记者[JiZhe] 刘德峰

　　这是一个几乎所有有关人们[RenMen]健康的事件都要经历的过程——猛料、质疑、辟谣、讨论、反思，“肯德基肉鸡[RouJi]45天速成[SuCheng]”事件如此，前一阵我去采访的衡阳“黄金大米”试验亦如此。

　　其实，无论是速成[SuCheng]鸡，还是转基因大米，都很快有业内人士和专家跟帖，运用专业知识进行解释。但在食品安全事件频频被曝光的今天，专家的话很快被“过滤”和“消解”，甚至网友对专家“拍砖”。

　　对快大型规模化饲养的肉鸡[RouJi]，人们[RenMen]无法接受其生长速度如此之快，认为生长速度必然影响鸡肉品质；人们[RenMen]也怀疑抗生素药物到底在鸡肉中有无残留，进而影响自己的健康。

　　与之类似，对于转基因食品，由于其一直存在争论，人们[RenMen]无法确定它是否存在危害性，因此也颇为纠结。

　　面对这些复杂、纠结的情绪，人们[RenMen]至今找不到一个真正令自己信服的回答，即使官方与相关专家反复解释，但仍有很多人表示怀疑。渐渐地，许多人陷入“反智主义”怪圈，专家越是解释，人们[RenMen]越不信任，甚至直指科技和知识所带来的种种负面效应。

　　科学松鼠会成员瘦驼告诉[GaoSu]我，人们[RenMen]的这种纠结情绪，一方面来源于自身知识储备和常识积累的不足，另一方面也来源于权威公信力的缺失。

　　我们[WoMen]需要一个权威的、让人信服的解释。也许只有双方共同努力，才能让消费者在面对形形色色的健康和环境话题时，少一些恐惧，多一些自信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