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 禧

　　七月十七日，也就是咸丰崩逝的当天，管理后宫事务的敬事房传旨，将“皇后”(钮钴禄氏)改写成“皇太后[HuangTaiHou]”，“皇太子”(载淳)写成“皇上”，并传知皇太后[HuangTaiHou](钮钴禄氏)、琳皇太妃、肃中堂(肃顺)、皇上至灵前奠酒。

　　这个旨写得有点意思。按常理，大行皇帝[HuangDi]驾崩后，皇太子立为新皇上，皇后成为皇太后[HuangTaiHou]，这都好理解，关键是载淳并非皇后所出，他的生母也就是慈禧[CiXi](当时是懿贵妃)的名号该怎么变的问题。

　　在明代以前，老皇帝[HuangDi]死后，新继位的皇帝[HuangDi]按例尊封皇后为皇太后[HuangTaiHou]；但要是新继位的皇帝[HuangDi]并非皇后嫡生而是其他嫔妃庶出的话，那么新皇帝[HuangDi]的生母只能晋封为太妃而不能并尊为太后。不过，庶出的明神宗朱翊钧继位后，首辅张居正为了讨得新皇帝[HuangDi]及其生母的欢心，尊原皇后为“仁圣皇太后[HuangTaiHou]”，尊朱翊钧的生母李贵妃为“慈圣皇太后[HuangTaiHou]”，由此开了两宫并尊之先例。

　　清朝的制度加强了两宫并尊的制度，原因是清朝皇帝[HuangDi]大都不是皇后嫡出。由此，按照清制规定，嗣皇帝[HuangDi]继位后，其生身母亲无论是否还健在，都是要尊封为皇太后[HuangTaiHou]的。比如清康熙帝继位后，尊原皇后为“仁宪皇太后[HuangTaiHou]”，而自己[ZiJi]的生母则尊为“慈和皇太后[HuangTaiHou]”；雍正帝继位后也同样尊自己[ZiJi]的生母德妃乌雅氏为皇太后[HuangTaiHou]。

　　因此，在尊奉皇后钮钴禄氏为皇太后[HuangTaiHou]的同时，本应该同样尊奉载淳的生母懿贵妃(慈禧[CiXi])为皇太后[HuangTaiHou]，这才符合祖制。但作为当时热河总负责人的肃顺等人却没有这样做，他们直到第二天才宣布尊奉懿贵妃为皇太后[HuangTaiHou]。这到底是工作的疏漏呢，还是有意对懿贵妃稍加贬抑，以示身份差别，这就不好说了。

　　在丈夫咸丰去世后的那个晚上，26岁的懿贵妃抱着年仅6岁的小皇帝[HuangDi]载淳独坐宫中，孤儿寡母，暗自落泪。懿贵妃的伤心，一来是因为丈夫过早的离世，丢下她们母子孤苦无助；二来也因为热河的当权派们对她的不公正待遇，她没有与皇后一起被尊奉为皇太后[HuangTaiHou]还不算，连去咸丰的灵前奠酒的资格都没有。更让她感到惊惧而愤怒的是，肃顺竟然将他的名字写在新皇帝[HuangDi]的前面！

　　慈禧[CiXi]心里清楚，肃顺等人看不起她们后宫的这些女人，而自己[ZiJi]之前又与肃顺发生过矛盾。看来，肃顺等人这样做是有意而为之，目的就是要警告她，别以为自己[ZiJi]是皇帝[HuangDi]的生母就可以接近权柄，更别想恃皇帝[HuangDi]生母的地位进行要挟，甭说懿贵妃的身份地位和皇上差了一大截，就连皇后的地位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想到这里，慈禧[CiXi]不免感到一丝惊恐。尽管在咸丰帝弥留之际，她抱着儿子载淳来回出现在皇帝[HuangDi]面前并试图引起咸丰的注意，但咸丰最终没有对她的地位作出明确的安排，而是将大权交给了肃顺等人。咸丰在的时候，肃顺等人固然不会对她不利，但现在咸丰不在了，载淳又这么小，肃顺等人会不会侵夺小皇帝[HuangDi]的权力甚至对自己[ZiJi]下毒手呢？

　　按理说，自己[ZiJi]的儿子载淳继位做了大清的皇帝[HuangDi]，慈禧[CiXi]至少应该感到一丝宽慰才对，毕竟，这普天之下，漫漫长河，有几个女人能有这份幸运？但是，身处热河行宫的慈禧[CiXi]环顾四周，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慈禧[CiXi]发现，偌大的热河，几乎都是肃顺等人的势力，而自己[ZiJi]的身边竟然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从血缘关系来看，醇郡王奕譞是最亲近的，他是咸丰的七弟、小皇帝[HuangDi]的亲叔叔，而且还是自己[ZiJi]的亲妹夫，在亲情利害关系等方面都是绝对可靠的，但奕譞当时只有20岁，涉世未深，难以倚靠。五弟惇亲王奕誴虽然也是小皇帝[HuangDi]的亲叔叔，但这个人性格鲁莽，又是个大嘴巴，当时还与肃顺等人有一定的交往，如果找他商量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漏到肃顺那里去。

　　思来想去，慈禧[CiXi]觉得还是先要依靠皇后钮钴禄氏(此时已是皇太后[HuangTaiHou])。钮钴禄氏为人宽厚贤淑，她对于政治与权力这种事情既不感兴趣，也缺乏类似的历练，而且她当时比慈禧[CiXi]还小1岁。但是，钮钴禄氏作为中宫之主，至少在名分上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威，于是慈禧[CiXi]决定将肃顺等人阴谋擅权的利害关系跟钮钴禄氏分析清楚，争取说服钮钴禄氏站在自己[ZiJi]的一边。

　　咸丰死后，钮钴禄氏本来觉得肃顺等八大臣赞襄政务的安排并无不妥之处，而且她也不想去参与外朝的事务，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后宫过她的太后生活。不料经过慈禧[CiXi]的一番哭诉煽惑后，钮钴禄氏随之想起了在咸丰病重之时，肃顺等人随意进出行宫的旧事，女人最理解女人，于是她很快认可了慈禧[CiXi]的看法，认为肃顺等人一贯对后宫轻蔑有加，确有不臣之心；特别是慈禧[CiXi]在她面前控诉肃顺将自己[ZiJi]的名字放在小皇帝[HuangDi]的前面，如此以往，必将危及皇权的时候，钮钴禄氏立刻激动了起来，她作为正宫皇太后[HuangTaiHou]，绝不能使得祖宗的江山在自己[ZiJi]的手里断送，不然日后何以面对先帝？

　　由此，钮钴禄氏意识到，保住小皇帝[HuangDi]载淳的权力，也就是保住自己[ZiJi]的地位；而要确保小皇帝[HuangDi]的权力，她就必须和慈禧[CiXi]联合起来，确保最高权力掌握在自己[ZiJi]与慈禧[CiXi]的手中，防止肃顺等人擅权；必要的时候，两宫太后实行同时垂帘听政，防止大权旁落。

　　事情的发展果然像慈禧[CiXi]预想的那样。咸丰帝归天后的第三天，钮钴禄氏和慈禧[CiXi]共同召见了八位辅政大臣，商议有关谕旨拟定发布、疏章批阅及官吏任免等事情的处理方法，说白了，也就是朝政大权谁掌握的问题。

　　两派的交锋开始了。

　　八大臣早有准备，肃顺不慌不忙地拿出早已写好的条陈说：“谕旨由大臣拟订，太后只管盖印，不必改动。”

　　如此看来，八大臣只把两个太后当成盖章的机器，具体事情不必过问，也没有任何的实权。两个女人都被气坏了。钮钴禄氏这下明白，慈禧[CiXi]的担忧完全是正确的，八大臣确实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如果在这个事情上让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为此，在慈禧[CiXi]的支持下，不识汉字、平时见大臣“呐呐如无语者”的钮钴禄氏这次铁下心来，她一改往日“遇事无主见”的作风，与肃顺等人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倒有点“大事不糊涂”的味道了。当然，不善表达的钮钴禄氏还是主要依靠慈禧[CiXi]去争辩，而她则充当了慈禧[CiXi]的坚强后盾。毕竟，要是八大臣今天敢藐视皇权，那明天他们眼里还有皇太后[HuangTaiHou]和皇帝[HuangDi]吗？

　　八大臣没想到两个女人竟然如此顽固，双方僵持争执了四天之久，也没见她们有丝毫的软弱和退缩。这下反是八大臣先退让妥协了，他们最后商定：文武大臣的奏折疏章须由八大臣进呈两宫太后阅览；谕旨须由两宫太后认可钤印后方可颁发；朝廷各部尚书、侍郎及各省的总督、巡抚的任用名单由八大臣提出，最后由两宫太后裁定；其他官员的由八大臣提出候选人名单后抽签决定，并经两宫太后认可后方可任命。

　　由此，两宫太后虽然不参与具体朝政的讨论和处理，但至少争取到了各朝政大事的最后决定权，尽管这可能只是象征性的。

　　有人说，肃顺等人之所以作出如此大的退让，原因是他们认为两宫太后身处后宫，旁无依恃，不可能真的和他们争权，这才会以进为退，做此缓兵之计。但是，肃顺等人太大意了，他们的这个让步终将让他们尝到苦果。这两位年轻的小寡妇，特别是慈禧[CiXi]，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事实很简单，钮钴禄氏与慈禧[CiXi]两个人并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们是小皇帝[HuangDi]的母后，代表着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皇权。从历史上来看，除了那些掌握了实际军权的权臣可以无视皇权、将皇帝[HuangDi]玩弄于股掌之间外，其他人在不具备实力的情况下挑战皇权，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说到底，肃顺等人终究是臣子，和皇太后[HuangTaiHou]对着干，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

　　这一次斗争很关键，钮钴禄氏和慈禧[CiXi]先发制人，虽然不能说取得了最终胜利，但她们至少就此站稳了脚根，具备了与八大臣斗争的合法地位与权力资本。但是，慈禧[CiXi]还不满意，因为热河是肃顺等人的天下，还无法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在这危急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小叔子恭亲王奕！

文章摘自《走近人性化的慈禧[CiXi]》

作者：金满楼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