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沙[ChangSha]到香港只有3小时车程，到中国去学医比巴基斯坦还便宜。”巴基斯坦青年奥弗尔被招生[ZhaoSheng]中介的说辞吸引，兴冲冲到中国长沙[ChangSha]的一家医学院去留学，结果发现的是一个个骗局……

　　3月17日，奥弗尔被学校[XueXiao]开除了。

　　这名来中国读书的巴基斯坦留学生[XueSheng]，被开除前在长沙[ChangSha]医学院MBBS(英语(论坛)授课的本科临床医学专业)班读大二。学校[XueXiao]在开除通知上给出的理由是：有8门功课不及格，且多次违反校规，包括煽动其他学生[XueSheng]转学、未经批准联系转学等。但奥弗尔认为这些都是借口，学校[XueXiao]开除他的最大原因是：希望杀鸡儆猴，让其他学生[XueSheng]不敢再考虑转学的事情。

　　在奥弗尔的留学生[XueSheng]同学中不少人有转学念头，原因是学校[XueXiao]的教学和管理令他们不满。更重要的是，根据中国教育部2007年发布的《来华留学生[XueSheng]医学本科教育(英语授课)质量控制标准暂行规定》，长沙[ChangSha]医学院并无招生[ZhaoSheng]资格，留学生[XueSheng]们是被招生[ZhaoSheng]中介“骗”到中国的。

　　根据南方周末记者的调查，像长沙[ChangSha]医学院一样违规开班，招收MBBS留学生[XueSheng]的中国高校不下6所。这6所学校[XueXiao]都不在教育部圈定的49所具有相关招生[ZhaoSheng]资格的学校[XueXiao]内。

　　有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称：这些违规招生[ZhaoSheng]的学校[XueXiao]虽然都是正规高校，但所开设的MBBS留学生[XueSheng]班实际上已经可以被称为中国版的“野鸡”班，它们的实际资质与招生[ZhaoSheng]宣传不符，所颁发的学位并不被中国、印度等国承认。

　　国外招生[ZhaoSheng]连蒙带骗

　　家住巴基斯坦东北部城市拉瓦尔品第的奥弗尔从小立志学医。2009年10月的一天，他在该国最大的乌尔都语日报《战斗报》(Jang)看到一家中介公司的广告：如果你想去中国学医，这里有最便宜的MBBS项目。

　　报纸上类似的广告很多。在巴基斯坦、印度等国，到中国读医学本科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在中国学医甚至比在巴基斯坦的许多学校[XueXiao]更便宜。”奥弗尔说。

　　根据教育部公布的数据，在来华留学生[XueSheng]的选择中，医学类是仅次于语言类的第二大热门专业，学生[XueSheng]人数连年攀高。《印度时报》甚至在2008年发表了一篇题为《印度医生中国制造》的文章，报道这一现象，不过文中也流露出怀疑：部分学校[XueXiao]是否在降低门槛，在大量招生[ZhaoSheng]的同时损害教学质量？

　　奥弗尔的经历不幸印证了这种疑虑。在他去那家中介公司报名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不需要汉语水平证明，也不需要英语水平证明——尽管录取他的项目是以英语授课的。

　　奥弗尔事后认为中介公司的招摇撞骗令他深受伤害，比如没有告知他长沙[ChangSha]医学院是民办院校。更离奇的是，中介居然在广告中宣称，从长沙[ChangSha]到香港只有3小时的车程。

　　欺骗还发生在一些更关键的问题上，比如长沙[ChangSha]医学院的招生[ZhaoSheng]资格。

　　事实上，早在2007年，教育部就曾出手干预全国各校的MBBS项目，力图终结泥沙俱下的乱象。根据相关法规，高校接收外国留学生[XueSheng]的审批权在省级教育行政部门，但教育部出台规定，对MBBS的招生[ZhaoSheng]权进行了特别“关照”，以计划管理的方式圈定了约30所具备招生[ZhaoSheng]资格的高校，并严格规定了招生[ZhaoSheng]人数。最新发布的2011/2012学年招生[ZhaoSheng]名单中的高校已经增至49所，但长沙[ChangSha]医学院始终不在名单上。

　　对于学校[XueXiao]的招生[ZhaoSheng]资格，长沙[ChangSha]医学院国际交流处杨科长称：招收留学生[XueSheng]是经过湖南省教育厅批准的，而MBBS项目是以中文授课的，“但不可能100%用中文，毕竟是外国学生[XueSheng]嘛。”

　　南方周末记者接触的该校留学生[XueSheng]则告知：所有的医学课程都是用英语授课的。

　　根据教育部的规定，名单之外的学校[XueXiao]不得招收MBBS学生[XueSheng]，但可招收汉语授课的医学专业留学生[XueSheng]。在招生[ZhaoSheng]宣传时，不得使用“双语教学”之类的模糊表述打擦边球。

　　但在巴基斯坦，大量存在的中介正堂而皇之地为长沙[ChangSha]医学院等学校[XueXiao]开设的这种身份模糊的MBBS班招揽生意，欺骗不了解中国教育政策的学生[XueSheng]。

　　奥弗尔是中介为长沙[ChangSha]医学院招到的第一批学生[XueSheng]之一，这个事实他直到入学时才了解。报名时，中介曾经让他给长沙[ChangSha]医学院学生[XueSheng]打过一个电话。那边的巴基斯坦留学生[XueSheng]说：“我是这里的大四学生[XueSheng]了，这里很好。”到了长沙[ChangSha]，奥弗尔才发现该“大四师兄”居然只是比自己先到几步的同班同学而已。他愤怒地问道：为什么要在电话里骗我？

　　“要是不骗，你们怎么会来？”那位已经成为中介眼线的同学这样回答。

　　荒唐事一大串

　　自从奥弗尔被录取开始，荒唐的事情就一件件地接连发生。

　　作为2009级学生[XueSheng]，他实际抵达长沙[ChangSha]的日期却是2010年1月1日。由于签证等手续花去太长时间，他错过了绝大部分课程。中介却说没问题。结果，奥弗尔在上过三五堂课之后就迎来了期末考试，他4门功课挂科两门。

　　有一个同学甚至比奥弗尔到得更晚，而他们的许多同学都是在11、12月间陆续抵达的。

　　到学校[XueXiao]报到后，奥弗尔被要求交齐一年的费用——4600美元。“他们在招生[ZhaoSheng]宣传时明明说学费是2000美元。”奥弗尔抱怨说，正是这相对最为低廉的价格吸引了他，但如今他的实际花费已经超出了预期的两倍。

　　这4600美元都直接交给了一位名叫Raheel的巴基斯坦中介。许多迹象表明：Raheel和长沙[ChangSha]医学院国际交流处的关系比普通的招生[ZhaoSheng]代理更为亲密。在长沙[ChangSha]医学院网站的英文版中，Raheel以“协调人(Coordinator)”的身份出现。

　　有学生[XueSheng]说，曾经看到学校[XueXiao]与Raheel的协议，前者向后者支付学费的10%作为佣金。

　　实际上，这些违规招生[ZhaoSheng]的院校大多紧密依靠国外招生[ZhaoSheng]中介。由于地方院校多是通过国外招生[ZhaoSheng]中介进行招生[ZhaoSheng]，泸州医学院院办主任在一篇公开发表的论文中直言不讳地称，“在教育管理过程中，借助国外招生[ZhaoSheng]中介来协助对留学生[XueSheng]的教育管理”，“非常必要和有效”。

　　奥弗尔回忆，在长沙[ChangSha]医学院的第二个学期，生理学老师是一位自称“Dr.Sunny”的中国女士。第三学期，他发现Sunny老师出现在微生物学、寄生虫学、免疫学和临床解剖学四门课的课堂上。到了第四学期，Sunny老师又在教病理学，她还会继续教病理生理学——也就是说，一个老师至少承担了七门专业课的教学任务，还同时带这些课程的实验课。

　　“这是拿学生[XueSheng]的未来当儿戏！”奥弗尔认为。

　　长沙[ChangSha]医学院国际交流处的杨科长对一个老师带7门课的情况予以否认，但拒绝提供教师名单。

　　出于对学校[XueXiao]的不满，奥弗尔希望转学。他联系了在教育部认可名单上的中南大学，但长沙[ChangSha]医学院以奥弗尔“未经批准擅自联系转学”为由，给予了他留校察看的处分，并要求奥弗尔保证：不再考虑转学。

　　第三学期，奥弗尔的父亲患病需要陪护，于是他请了事假回到巴基斯坦。然而，当他回到长沙[ChangSha]之后，学校[XueXiao]以他缺席太多课程为由，拒绝批阅奥弗尔的期末试卷，并宣布这些课程为不及格。

　　开除奥弗尔后，学校[XueXiao]召集了所有留学生[XueSheng]开会，宣称：“他不会是最后一个被开除的。”该校国际交流处杨科长则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批巴基斯坦学生[XueSheng]不是很好管，开除奥弗尔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为了教育今后的学生[XueSheng]。”

　　来华留学的监管缺位

　　奥弗尔的遭遇并非孤例。作为官方认可的留学服务网站，来华留学服务网曾经接到许多来自“野鸡”MBBS班学生[XueSheng]的投诉。“有的学生[XueSheng]回国之后发现文凭不被认可，有的则是在这边读了一两年之后，发现所在的学校[XueXiao]其实并没有招收MBBS的资格，于是他们联系我们要求协助转学。但在中国，转学是很难的。”该网站的咨询顾问刘小姐介绍。

　　南方周末记者以咨询的名义致电有MBBS招生[ZhaoSheng]宣传的多所高校，发现不在教育部批准名单上的高校，如河北北方学院、井冈山大学、宜春学院、华北煤炭医学院、长江大学、泸州医学院等，均在2007年之后招收了英语授课的MBBS留学生[XueSheng]，每届少则二三十人，多则逾百人。

　　对于这些学校[XueXiao]而言，违规招收留学生[XueSheng]不仅可以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也有助于学校[XueXiao]的“国际化品牌”推广。

　　在巴基斯坦时，奥弗尔也曾问过中介：学校[XueXiao]的文凭会被认可吗？中介的回答是：会，因为它在WHO(世界卫生组织)承认的医学院校名单上。

　　但WHO在官网上声明：本组织没有以任何形式认可医学院校的权力，这种权力只属于相关国家的政府。

　　中国政府每年都将教育部发布的MBBS招生[ZhaoSheng]院校名单发送至各驻外使领馆，印度医疗委员会已经决定：从2007年开始，只批准被名单中院校录取的学生[XueSheng]到中国学习MBBS项目。

　　但在巴基斯坦等国，尚无类似强制规定。这也导致目前国内违规招生[ZhaoSheng]的“野鸡”班大多针对巴基斯坦学生[XueSheng]，此外还有少量学生[XueSheng]来自喀麦隆、苏丹、布隆迪、阿富汗等亚非国家。

　　“这些学生[XueSheng]在中国无疑是弱势群体。”来华留学服务网负责人郑天盈认为，他们来自不发达国家，所交的学费也是很大一笔负担，发现受骗后获得解决者少。

　　现实的情况是：目前教育部门有帮助中国学生[XueSheng]甄别国外院校合法性的机构，但在来华留学业务的监管上，则依然存在很大的空白，驻外使领馆并不需要负责审核留学生[XueSheng]所学专业、学位是否有教育部授权。

　　被开除后，奥弗尔的签证也被取消了，他不得不返回巴基斯坦，这令他十分不舍，但他安慰自己：被开除也是一种幸运——如果继续读下去，天知道能拿到什么样的文凭？

　　“中国很好，中国人很好，我希望再回来。”奥弗尔说，“但再也不通过骗人的中介，再也不来这种学校[XueXia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