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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小学校长谭国强:不提过去,是我们的约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年鉴
人物:谭国强
年龄:51
身份:映秀小学[XiaoXue]校长[XiaoChang]
采访地点:映秀镇映秀小学[XiaoXue]新址
从地震那天的一夜白头,到今天的谈笑风生,没有人能说得清,映秀小学[XiaoXue]校长[XiaoChang]谭国强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这位51岁的谭校长[XiaoChang]从1989年就来到映秀小学[XiaoXue]工作,生命中精力最旺盛的22年都花在这里。见到谭校长[XiaoChang]时,他热情地向我们介绍新学校[XueXiao]的坚固和美丽,历数这三年辗转复课的艰辛和执著,但问题稍一触及学校[XueXiao]旧址,他便断然拒绝:“我跟老师[LaoShi]和同学有个约定不再提过去,只谈未来。”
一夜白头 200多具遗体挨个看
在映秀小学[XiaoXue]新校园的陈列室内,有一册窄窄的黑皮本,里面用黑笔记录着2008年5月12日至23日,每天在废墟里找到的师生生死数字。截止到23日,全校遇难的学生244人,老师[LaoShi]19人。
36岁的教导主任刘忠能当时还是体育老师[LaoShi]。在他的记忆里,山崩地裂的一刹那,校长[XiaoChang]谭国强从二层的办公室冲到操场上,正好与上体育课的刘忠能面对面,两人亲眼看着六层教学楼顷刻间栽倒在地,灰尘四起。
谭校长[XiaoChang]当时双手抢地跪在那里哭喊:“完了!”16日晚上,映秀小学[XiaoXue]西侧残留的教学楼板在余震中坍塌。
两个人留在废墟一直坚持到5月23日,“整整12天,过得辛苦又心酸”。每天面对废墟,从没吃过一顿正餐,困了就在废墟平坦处窝着眯一会。刘忠能说:“校长[XiaoChang]把200多名遇难师生每个人都看了一遍,一直看到麻木。”
5月24日,谭校长[XiaoChang]的爱人和岳母的遗体在家门口被找到,那里距离校长[XiaoChang]办公室仅拐个弯上层楼,被发现时几乎成了一把骨头。一直没有当众掉泪的谭校长[XiaoChang],看到爱人遗体时嚎啕大哭。没人上前安慰,人们说,让他痛快哭哭吧,憋了13天了。
“谭校长[XiaoChang]的头发以前只是鬓角处有点花白,但地震后那天,真的一下就全白了。”说罢,他也陷入长久的沉默。他的妻子和儿子,也被埋在了这所学校[XueXiao]。
板房复课 幸存老师[LaoShi]无一离开
谭校长[XiaoChang]告诉记者,2008年7月,在漩口中学遗址对面搭起板房小学[XiaoXue],“整个映秀镇,我们的板房材料和地段都是最好的。”当时到处在抢修,人手紧张请不到工人,所有老师[LaoShi]自己动手当搬运工和清洁工,阿坝州教育局派下来的五六十岁的科长来了,也是给孩子[HaiZi]们扛东西、扫地。学校[XueXiao]临时工杨师傅只是普通农民,他什么也没说,不拿工资留下来义务做饭。
8月27日是小学[XiaoXue]正式复课报名的日子。那段时间很敏感,有家长担心校舍不稳固,有家长担心老师[LaoShi]的心理阴影会影响孩子[HaiZi]。刘忠能说,震后很多家庭只剩下一个孩子[HaiZi],家长都舍不得孩子[HaiZi]远离身边。谭校长[XiaoChang]说:震前家长都请老师[LaoShi]“管紧一点”;震后则说“别对娃娃管那么严”。
“震后真的想离开学校[XueXiao],真的想永远都不再回到这里,不要再看到这些废墟。”刘忠能揉了揉眼角坦承,很多老师[LaoShi]都有过类似想法。但“因为这里埋葬的东西太多了”,“我的梦、我的根”,“所有的一切都留在这个地方”,这位川西汉子最终还是“舍不得”,回到了伤心地映秀。2008年9月1日复课时,21位幸存老师[LaoShi]无一离开。
异地复课 学校[XueXiao]选址一波三折
2009年,整个映秀镇全部作为施工现场,全镇人都到外面过渡。居民安排去都江堰,学校[XueXiao]的异地复课却一波三折。
广东省云浮市某度假村老总主动联系谭校长[XiaoChang],希望师生搬过去复课,还拿出了周详的方案。这里是教室,那边是食堂,学生住度假村三人间或五人间,老师[LaoShi]住员工宿舍。对方甚至还请学校[XueXiao]在云浮市开个账户,一起做个预算,师生过渡期内需要多少钱。诚意和待遇都让谭校长[XiaoChang]非常动心,但家长认为广东太远了,说什么也不愿孩子[HaiZi]远行。
还有个方案是去四川宜宾的电厂子弟学校[XueXiao],接待方案也很充分,但家长还是嫌远。
后来干脆在映秀附近的花园镇、水磨镇等三所学校[XueXiao]里选,70%的家长选了水磨的八一小学[XiaoXue]。因为水磨离映秀最近,学校[XueXiao]条件也好。
2009年6月2日,孩子[HaiZi]们借宿到八一小学[XiaoXue],教师宿舍则在两三公里外的板房。担心晚自习后走山路不安全,谭校长[XiaoChang]总嘱咐女老师[LaoShi]结伴回去。刚开始孩子[HaiZi]们不适应,6岁的娃娃晚上会尿床,天黑了有人哭着要爸爸妈妈,谭校长[XiaoChang]会赶来哄好。
学生生病是最大的难题。当年冬天正逢H1N1大流行,而板房医院在10公里开外,校长[XiaoChang]抱孩子[HaiZi]去医院,老师[LaoShi]陪床打点滴,都是家常便饭。“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几乎筋疲力尽。”谭国强说。
人累心累 川西汉子借酒入眠
“150个孩子[HaiZi]交给你了,你得负责。”刘忠能说,水磨过渡时谭国强跟老师[LaoShi]轻松交流,几乎看不出压力;但一次喝酒聊起来,谭校长[XiaoChang]说,“压力大得快承受不了了。”
老师[LaoShi]们压力也很大,死里逃生的孩子[HaiZi]们一度被家长“溺爱”得越发不好管理。虽说童言无忌,但孩子[HaiZi]养成了坏习惯、口头语,老师[LaoShi]不在时教室里乌烟瘴气。老师[LaoShi]们反复叮嘱外人来了要问好,人家走时要挥手再见。小孩子[HaiZi]当时记住了,过一会就忘了。一位老师[LaoShi]说,香港人士来看望学生,学生们态度漠然,“他们知恩,但感恩还不够。”
在水磨,人累心更累。刘忠能在2008年10月底的博客里写道,“羌历新年放假了,别人回家,我没家,自己在宿舍里一个人呆着,很凄凉”,“从5·12到现在还没回家看过父母,我害怕见到他们,害怕见到任何一个亲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敢去面对他们,经过一晚的思考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看看老人家,最终还是要去面对他们,决定了就出发吧!!!”空闲时间,这位川西汉子日日借酒浇愁,借助酒精麻醉方能入睡。
新校启用 师生心里终于踏实了
今年3月新校启用,“回到家,从老师[LaoShi]到学生心里也踏实了”。新校址位于镇上最安全的地带,但恰是地震遗址漩口中学的斜对面;学校[XueXiao]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老师[LaoShi]失去了亲人,他们就安埋在学校[XueXiao]对面的公墓里,每天打开校门就要面对。
镇子另一头,位于断裂带的小学[XiaoXue]旧址已成为映秀公园,只有当初的一根旗杆保留至今。谭校长[XiaoChang]只陪央视记者拍纪录片去过一次,刘忠能则一次都没去过,“我不想去那,看到旗杆心里就难受。”
但生活还要继续。大地震一周年之际,刘忠能在博客里给妻子写信:“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会娶你的。爸妈劝我再找一位,我不愿意,我坚持了一年。亲爱的,为了生活,我准备在5·12开始新生活。不要怪我,爱你。”如今,配偶遇难的老师[LaoShi]基本都重组了家庭,学校[XueXiao]也补充了13位新老师[LaoShi]。
“在映秀小学[XiaoXue],我跟老师[LaoShi]和学生有个共同的约定不再谈过去,我们只谈现在、说将来。”谭国强态度强硬地回绝了记者有关旧址的提问。
现在学校[XueXiao]只有168名学生,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离这所72岁的老校生源最多时的1300多人相差甚远。“过5年你再来,那时500名学生打不住,到时候也许还要再扩校址。”谭校长[XiaoChang]掰着手指头数道,前年新生儿100多,去年200多,今年的还没统计。他对小学[XiaoXue]日后恢复元气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