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图：吴孟超在手术[ShouShu]中。右图：吴孟超常年握止血钳的双手 新华社记者 王建民 摄

　　吴孟超“数”传

　　从医时间68年

　　手术[ShouShu]总量14000多台

　　捐资总额1000余万元

　　首席记者 施捷 记者 金恒

　　昨天，第二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YiYuan]手术[ShouShu]室6房，一台巨大中肝叶切除手术[ShouShu]正在紧张进行。

　　患者肝脏上的瘤子足有碗口大小，位置深，粘连重，难以下手，稍有不慎就会造成肝脏大出血。主刀医生[YiSheng]全神贯注，娴熟地接过护士递过的剪刀、钳子、缝线，剥离、切除、结扎……3个多小时后，主刀医生[YiSheng]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之，手术[ShouShu]室里发出一阵叹服声。

　　如不亲眼所见，几乎不敢相信主刀手术[ShouShu]的竟是一位年届90岁的老人。他就是我国肝脏外科的主要创始人、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二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YiYuan]院长吴孟超。

　　从医

　　“人老了，力气也越来越少了。但只要身体允许，刀我还是要开的，前提是不能拿病人[BingRen]的生命逞强。医疗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果有一天我倒在手术[ShouShu]台上，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吴孟超

　　走下手术[ShouShu]台，吴孟超并没有马上离开手术[ShouShu]室，而是习惯性地到其他手术[ShouShu]台边去看一看，才放心地离开手术[ShouShu]室，一如往日地换上军装，下午一两点去餐厅吃点手术[ShouShu]餐。至此，吴孟超今年主刀的手术[ShouShu]量达到了72台，而平均每个工作日的手术[ShouShu]量超过1台。查阅2010年医院[YiYuan]的手术[ShouShu]记录，吴孟超主刀完成手术[ShouShu]190台，从医68年，手术[ShouShu]总量达到14000多台。

　　出名了，成功了，是居功自守拼命保“牌子”，还是敢闯敢干不怕砸“牌子”？耄耋之年的吴孟超毅然选择了后者。

　　在他的日程表上没有节假日、周末之分，每周都要查房、为病人[BingRen]检查[JianCha]身体。经常是下了手术[ShouShu]台上飞机，下了飞机上讲台，下了讲台上会议室。许多全国各地被“判了死刑”的肝癌患者，都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吴孟超，“让吴老开刀是我最大的愿望，哪怕让吴老摸一摸，我也死而无憾了！”正是由于病人[BingRen]的敬慕、信赖和期盼，让吴孟超坚守在肝脏外科一线，他常说：“从医者，以德为先。什么是医德？就是对病人[BingRen]好、精湛的技术和踏实的工作。”

　　每周二上午，是吴孟超固定的门诊时间。一到8时，他总是精神抖擞，穿着洁白的白大褂出现在病人[BingRen]面前，可有一次，他迟到了。8时刚过10分钟，吴孟超一进门，就冲着候诊的病人[BingRen]和家属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大家了，今天路上有些堵车，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一位医学大家，在病人[BingRen]面前如此亲近，如此谦虚，候诊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去年10月，吴孟超去阿根廷参加学术交流，比原计划晚回来一天。他立刻电话通知医院[YiYuan]将周二上午的门诊调到下午。周一半夜回到上海后，来不及调时差，他第二天直奔手术[ShouShu]室开了两台刀。当他下午一点准时出现在专家门诊门口时，候诊的病人[BingRen]自发全体起立鼓掌。

　　慕名前来的病人[BingRen]特别多，每次都要加号。有一次，快12点了，工作人员买来一瓶牛奶，可到最后原封未动，“喝了要上卫生间，病人[BingRen]大都是外地的，要帮他们早点看好。”吴孟超说，“你知道病人[BingRen]挂我的号多不容易？病人[BingRen]和家属有多急吗？”

　　每次门诊后，吴孟超都会亲自带着病人[BingRen]做B超，手里还攥着一张小纸片和笔，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每个病人[BingRen]的个人信息。到了冬天，涂抹B超耦合剂时，吴孟超还会提醒病人[BingRen]：“有点凉，你得忍着点。”在检查[JianCha]结束时，顺手帮病人[BingRen]擦拭干净。

　　为师

　　“病人[BingRen]至上，敬畏生命，是做一名好医生[YiSheng]的基本素养和起码要求。”

　　——吴孟超

　　凡是看过吴孟超门诊的病人[BingRen]，都会对他那特殊的打招呼方式，留下深刻印象。看见病人[BingRen]过来，他就远远地迎了上去，笑呵呵地将一双堪称“国宝”级的巧手把病人[BingRen]紧紧握住，嘘寒问暖，让人误以为是接待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肝病，听起来让人避之不急，吴孟超却与病人[BingRen]那样亲近。熟悉吴孟超的人都知道，这么做实则有三层目的，一是打消病人[BingRen]思想顾虑，接近医生[YiSheng]和病人[BingRen]的心理距离，二是通过握手知道病人[BingRen]体温怎么样，有没有发烧，三是在和病人[BingRen]握手的时候，一只手顺势往病人[BingRen]的手腕一滑就可以搭脉，判断他们的身体状况。

　　即使平时注意洗手，多加注意，也有避之不及之时，每年体检，吴孟超都是抗体阳性，而这与频繁接触病人[BingRen]有关。今年初在做一次肝癌手术[ShouShu]缝合时，吴孟超的手被助手的针扎了一下，吴孟超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一边继续手术[ShouShu]，一边请护士将他的裤子扒下打免疫针。

　　吴孟超把学生们叫到一起说，“手术[ShouShu]中扎到手指是难免的，但那个时候不能先考虑自己，而要把病人[BingRen]放在第一位，这是一名医生[YiSheng]的基本修养，手术[ShouShu]时间越短，对病人[BingRen]越有利。”

　　吴孟超查房之“慢”是出了名的，因为他为病人[BingRen]查体特别仔细，总是从头看到脚，问得也特别仔细，尤其是对有疑问的病史和检查[JianCha]报告，他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有的值班医生[YiSheng]和护士不免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被吴老问住了回答不上来，或者让吴老发现、找出工作上什么纰漏。

　　杨甲梅教授跟随吴孟超近40年，是“吴氏刀法”的首席传人，他说：“吴老的一贯要求是，手术[ShouShu]切口越小越好，开10厘米决不开11厘米，尽可能减小病人[BingRen]的损伤，但需要开10厘米的决不开9厘米。”

　　很多医生[YiSheng]在手术[ShouShu]时是“铁路警察”，只管自己那一段，切肝只切肝，切肠只切肠，其他的问题一概不管，但吴孟超不一样，如果在术中发现病人[BingRen]的肠胃或其他地方有问题，他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一并处理好，他说：“这个时候就看你敢不敢担风险，因为术前并没有准备，也没跟病人[BingRen]家属谈话。但这比让病人[BingRen]再开一次刀、再受一次苦要划算。”

　　做人

　　“现在有的医院[YiYuan]、有的医生[YiSheng]，不好好给人治病，光知道给病人[BingRen]开大药方开贵重药品，凭此赚钱、提成，完成利润指标。把医院[YiYuan]当成了药店，这是一种不正之风！”——吴孟超

　　收受病人[BingRen]红包和拿药品回扣，是吴孟超一直深恶痛绝的事情，而且作为医生[YiSheng]，应该用最简单、最便宜，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为病人[BingRen]治疗。

　　有一次病房里收了一位农村妇女，手术[ShouShu]后五六天，吴孟超来查房，他半晌没说话，眉头微微皱起来，把值班医生[YiSheng]叫到走廊里，劈头问道：“这个病人[BingRen]为啥要用先锋6号？还是进口的？”值班医生[YiSheng]答道：“作为常规术后抗感染，现在大家都在用先锋6号。”

　　“什么‘大家’‘大家’？”吴孟超一听就火了：“病人[BingRen]没有明显的感染，术后又很稳定，为何不用氨苄青霉素等药物？要为病人[BingRen]多考虑考虑才对呀！”

　　在为病人[BingRen]做检查[JianCha]时，如果B超能解决问题，决不让病人[BingRen]去做CT或者磁共振检查[JianCha]，如果他们带的片子能诊断清楚，决不让他们再做检查[JianCha]。如果患者没有特殊要求，吴孟超手术[ShouShu]时缝合创面切口从不用专门的器械，他说：“用器械咔嚓一声1000多元，我用手，分文不要。”

　　2010年12月，一位严重肝硬化合并肝癌患者在其他医院[YiYuan]被要求花40万元做肝移植，但他们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在详细检查[JianCha]后，吴孟超认为手术[ShouShu]能解决问题，只不过有较大难度，最终他顺利地为患者切除了肝癌。

　　花钱

　　“一个人、一家医院[YiYuan]的力量是有限的。我国每年新发肝癌40多万，现在只有25%病例可以通过手术[ShouShu]解决，手术[ShouShu]顶多做一个救一个，要动员全国的力量，从临床治疗、基础研究、预防等各方面加紧研究。”

　　——吴孟超

　　2003年，吴孟超应邀到印度和俄罗斯讲学，那年他82岁，但坚持不带随行人员。秘书问他为什么？他答：“外国人请我开会、讲学，往返机票和食宿都负责到底。带一个人照顾我，要医院[YiYuan]自己掏钱。我们医院[YiYuan]底子薄，还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还需要艰苦奋斗啊！”

　　2008年，东方肝胆外科医院[YiYuan]副院长沈锋陪着吴孟超去奥地利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抵达后第二天早上，沈锋请吴孟超去餐厅吃早饭。吴孟超问：“早饭多少钱一个人啊？你去吧，我不吃了。”沈锋急了：“您省钱也不能不吃饭呀！”顽童般的笑容浮现在吴老脸上，他变戏法似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面包：“看见了吧？这是昨天飞机上发的，我有得吃啦！”

　　但“老爷子”也有大方的时候，出手还都真不小。

　　1996年，他用自己的奖金和社会捐款500万元成立了“吴孟超肝胆外科基金”，重点资助在肝胆领域取得杰出成绩的医疗和科研人员；2006年，他把获得国家最高科技奖励等共计600万元奖金，全部用于医院[YiYuan]的基础研究和人才培养；

　　2008年，他在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向灾区捐赠价值500万元的急救药品。

　　“我的有生之年不多了，要多做一点，给后人留点东西。”面对成绩和赞誉，吴孟超看得更远，想得很深：“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安亭新院和全国肝癌科学研究中心落成，通过三个五年的努力，让我国肝癌发病率下降、早期诊断率提高、治愈率提高，科普知识推广，三十年后的健康格局有所改变。”吴孟超笑着说，“我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希望更多的年轻人来完成接力跑。”

　　“病人[BingRen]至上，敬畏生命”，是吴孟超心中“做一名好医生[YiSheng]的基本素养和起码要求”；但要在医务工作中一丝不苟地贯彻始终，并非易事。

　　心里总想着“对病人[BingRen]好”，吴孟超才会对收受病人[BingRen]红包和拿药品回扣深恶痛绝。如今医患矛盾频发，固然因为“以药养医”难除、医患沟通不良，但同样需要承认的是，一些医疗机构和医务工作者以利为先的思维和做法，让病人[BingRen]心凉。

　　医疗工作的高度专业性，决定了“信任”在医患关系中的重要性。病人[BingRen]信任医生[YiSheng]，医生[YiSheng]才能放下心理包袱，尽心施救；而要取得信任，就要求医生[YiSheng]时刻以病人[BingRen]为上。吴孟超在手术[ShouShu]中敢于担风险，不仅是出于精湛的医术，也是因为病人[BingRen]的充分信任给予的底气。有了这个良性循环，健康的医患关系才得以建立。不然，病人[BingRen]至上的医德底线不立，以利为先的不正之风不除，医疗体制纵有改革，在缺乏道德涵养的环境中，从医者就难被病人[BingRen]称为好医生[YiSheng]。

（编辑：SN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