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鹏让李嵩等人一直焦灼地等到23时整，才按预定计划，请姜弼武处长将曾泽生的手令交给李嵩，并正式传达军长[JunChang]命令：暂编第52师随军起义[QiYi]，服从指挥，不得随意行动。如破坏起义[QiYi]，由李嵩等人负责。

　　李嵩拿着曾泽生的手令，神色惶遽，他极力控制自己惶恐不安的心神，表示：“我们一定遵命照办！”然后，提出了与军长[JunChang]通一次电话的要求。电话接通后，李嵩再一次表明了“一切以军长[JunChang]之命是从”的态度。

　　电话机那一头，曾泽生只是几句：“很好，很好！”

　　按照张维鹏的要求，李嵩又接通了与副师长[ShiChang]欧阳[OuYang]午的电话：“欧阳[OuYang]兄吗？你马上带各团副团长到军部来，有要事相告。”

　　欧阳[OuYang]午带着第一团副团长贺良汉和第二团副团长王鹏驱车赶到军部后，被张维鹏带上楼，随即，看见几名荷枪实弹的卫士神情严肃地守卫在门两侧。欧阳[OuYang]午心中一怔，意识到发生了重大变故，自己已身临险境，没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跨进门去。

　　室内显得很空，地板上的纸片随处可见。李嵩等人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一声不响。李嵩的脚下，一包香烟被撕得粉碎，撒在地上。欧阳[OuYang]午和身后的副团长们见状目瞪口呆。不知是惊，是恐，是虑，还是兼而有之，欧阳[OuYang]午很想问个究竟，又想不出如何发问才好，于是，侧过身来，把探询的目光惶惑地投向平时与自己交情不错、此时并肩而立的副官处长。

　　张维鹏发话了：“军长[JunChang]要我转告你们，60军已经决定反蒋起义[QiYi]。希望欧阳[OuYang]副师长[ShiChang]本着对上对下负责，服从指挥，跟随全军一起行动。”稍事停顿，又调过头对李嵩说：“李师长[ShiChang]，请你同欧阳[OuYang]副师长[ShiChang]谈谈吧！”

　　李嵩和两个团长分向各自的副手交代：千万要服从军长[JunChang]的命令，一致行动。

　　交代完毕，张维鹏将李嵩和两个团长扣押在军长[JunChang]卧室作人质，把欧阳[OuYang]午和三名副团长放回，并再次提醒他们：“军长[JunChang]要我转告，如果你们不听话，跟新七军跑，我们就消灭你们。我们有八路作后盾，你们不要执迷不悟。”

　　欧阳[OuYang]午唯唯诺诺：“是，是，是！请转告军长[JunChang]，我们暂编52师听从指挥，拥护起义[QiYi]。”

　　二、副师长[ShiChang]的半生代价

　　在血腥的战场上，向昨日效命的营垒反戈一击，是要冒风险的。曾泽生为保障顺利起义[QiYi]，避免内部流血，先行扣押自己不放心的李嵩等人作人质，强迫暂编第52师随军起义[QiYi]，十分必要。

　　据欧阳[OuYang]午回忆：1948年3月第60军从吉林市撤退到长春市后，“暂编52师奉命在市东二道河子一带布防，守卫通向解放区的大门，左翼与守东大桥一带的182师（师长[ShiChang]白肇学）衔接，右翼同在市东南设防的暂编21师（师长[ShiChang]陇耀）衔接，像一个楔子被放在两个师的中间，把60军防地分割成两半。此后，郑洞国几次把师长[ShiChang]李嵩召去当面交代任务。我虽然不清楚郑洞国向李嵩讲了些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对52师是很器重的。尽管我们已拨归60军建制，郑洞国仍然直接指挥，经常打电话找李嵩（后来李嵩病重就找我）去汇报正面解放军[JieFangJun]的动态、我师的防务情况及60军另外两个师的情况。因此，我心里明白，国民党[GuoMinDang]对60军不信任，有戒心，暂编52师负有监视60军的任务。”[3]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曾泽生军长[JunChang]扣押了李嵩师长[ShiChang]，却忽视了对欧阳[OuYang]午副师长[ShiChang]的监视与控制。

　　欧阳[OuYang]午与李嵩虽然是黄埔军校第六期同学，两人之间又有为时一年的隶属关系，但分属蒋介石嫡系将领中不同的人事系统，无人身依附，少袍泽情谊。

　　李嵩来自国民党[GuoMinDang]“五大主力”之一的第74军。1929年底，李嵩由军校毕业后，分配到浙江省保安第三团机枪连任中尉排长。1932年，蒋介石的浙江奉化同乡俞济时由第88师师长[ShiChang]调任浙江省保安处处长（职务相当于省主席的参谋长）后，一方面，建立与军委会特务处直接联系的特务机构，捕杀“共产党嫌疑分子”，另一方面，裁汰非军校军官，遗缺尽先以第88师旧部或黄埔军校生接充。[4]李嵩由此进入俞济时的人事圈子，步步擢升。

　　欧阳[OuYang]午则来自第71军，其老长官宋希濂，属于蒋介石嫡系中的另一派系。

　　从性格上看，欧阳[OuYang]午比较刻板，行文落笔中规中矩，一般不逾越信笺方格之外，多少有点“夫子”气，讲“正统”，认死理，缺少见风使舵、见机行事的“灵性”。

　　更为重要的是，1934年宋希濂率所部第36师围剿中央苏区时，曾当面夸奖时任机枪连连长的欧阳[OuYang]午：“机枪连有功，欧阳[OuYang]午能打！”欧阳[OuYang]午自己也经常吹嘘：“毛泽东的弟弟、红军师长[ShiChang]毛泽覃是我那个营打死的，共产党领袖瞿秋白是我那个师抓到的！”

　　欧阳[OuYang]午平时如此自吹自擂，此时再去“投共”，自然要担心共产党“饶不了自己”。回到师部后，一个徘徊良久的念头悄悄挤入神经中枢，指使他偷偷接通了与兵团部的电话。

　　据郑洞国回忆，10月16日深夜，床头电话突然铃声大作，拿起听筒，里面传来欧阳[OuYang]午的声音：“喂！司令官吗？60军已经决定起义[QiYi]了，今夜就行动！”郑洞国正要问个究竟，电话断了。放下电话，郑洞国心头一阵紧张：“欧阳[OuYang]午的话若是真的，让共军不放一枪占领半个长春，后果不堪设想。”但转念一想：“我一向待曾泽生不薄，曾泽生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辈。暂编52师的李嵩、欧阳[OuYang]午等人素来与曾泽生等滇系将领不和，欧阳[OuYang]午会不会有意夸大其事？”想到这里，为慎重起见，郑洞国给兵团副参谋长杨友梅打了个电话，让他查证一下。[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