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产的黑社会“天津[TianJin]混混”在20世纪初遭袁世凯重创，大大收敛。1926年，奉系军阀褚玉璞的军警督察处处长厉大森到天津[TianJin]“跑海(开辟地盘)”，青帮成为津门一霸。厉大森在警察系统发展大批徒子徒孙，最底层的喽罗就是原先的天津[TianJin]混混。

　　天津[TianJin]青帮花开两枝，一枝是警察，在华界活动；一枝是知识分子，在租界活动。知识分子青帮多为编辑、记者、教师、医生，“这些[ZheXie]人对社会很重要，又比较容易受伤害，加入青帮，老板不敢随意解雇你。你被主编解雇了，跟‘老头子’告状，‘老头子’说：你回家歇两天。结果第二天全天津[TianJin]的报纸都没人卖了，一个报贩也不来。”龙一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会众的身份鱼龙混杂，天津[TianJin]青帮下可入地、上可通天。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大公报》采访部主任张逊之、北洋财政总长张英华……都是青帮老大。

　　1920年代的天津[TianJin]，宛如一大片斑驳的树林，什么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保护色。龙一相信，其中一定活跃着大批职业间谍，这些[ZheXie]间谍甚至有一个专门的情报[QingBao]交易市场。

　　龙一遍翻史料，发现伦敦道尽头有一幢三层洋楼，一楼是咖啡馆，二楼三楼是饭店和旅馆。“英法租界像样的饭店不超过十家，别的饭店都有文献提过，谁和谁约在哪家饭店见面，唯独伦敦道头上这家，从来没人提过。”龙一据此推断，这家解放之后[ZhiHou]被迅速推倒改建成天津[TianJin]人民体育馆的咖啡馆，应该就是各国谍报人员交易的场所，龙一给它取了一个名字“马林斯基咖啡馆”。在他的想象中，间谍们在“马林斯基咖啡馆”交易就像房虫换房一样。

　　日本[RiBen]间谍和进村抓鸡

　　“在天津[TianJin]的各国间谍里，日本[RiBen]人是最不遗余力的。”龙一认为：日本[RiBen]为侵华准备了一百年。

　　“当时日本[RiBen]政府规定每个从中国[ZhongGuo]归国的学者、记者、僧侣、医生、商人，回国之后[ZhiHou]都写一份详尽的报告。不识字的可以说，有人做笔录。”龙一写小说常用的一本工具书《20世纪天津[TianJin]概况》，这本书原名《天津[TianJin]志》，1909年出版，是甲午战争前后，日本[RiBen]派到中国[ZhongGuo]的第一批间谍的作品。

　　《天津[TianJin]志》20万字，水文地理、地方人物无所不包，一本《天津[TianJin]志》在手，对照地图，日本[RiBen]间谍可以在他们从未到过的天津[TianJin]畅行无阻。

　　庚子国变之后[ZhiHou]，到中国[ZhongGuo]的“业余作家”越来越多，回日本[RiBen]之后[ZhiHou]，这些[ZheXie]人发表在报纸上的中国[ZhongGuo]行记常有两个苦力在街边分吃一只烧鸡之类的见闻。1930年代以后，日本[RiBen]国内贫困，此类随笔便在报纸上绝迹了。

　　“为什么电影里日本[RiBen]人一进村子就抓鸡？因为日本[RiBen]兵都是农村兵，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吃过鸡肉，吃过鸡蛋的都少———鸡要吃粮食，日本[RiBen]的粮食不够吃。”写小说之前长期研究“社会生活史”的龙一认为，仅“吃”一端便可窥测日本[RiBen]民族性，日租界的管理机构“日侨居留民团”规定侨民不得购买中国[ZhongGuo]食物，“不能把钱花在中国[ZhongGuo]，要想尽办法在中国[ZhongGuo]挣钱，挣到钱置换成资源，运回日本[RiBen]”。

　　1931年由土肥原贤二任机关长的特务机关在天津[TianJin]正式挂牌前，以“公馆”为名目的特务机构遍布日租界。这些[ZheXie]公馆的主人像八爪鱼一样把他们的触须伸向天津[TianJin]的寓公、青帮和僧侣。

　　1931年11月8日傍晚，海光寺日本[RiBen]兵营的警钟响过，两千佩枪便衣从海光寺冲出，戴白色臂章的是朝鲜人，黑色臂章的是日本[RiBen]人，戴红黄蓝臂章的是日本[RiBen]人用每天4毛的价格雇来的天津[TianJin]青皮混混———其中不少是青帮头目袁文会的徒子徒孙。这些[ZheXie]乌合之众，一边打枪，一边在东马路、南马路、南市、北马路一带抢劫。

　　东马路大铺户云集，鞋帽店有凤祥、同升和、内联升……绸缎店有九纶、惠康、正昌……药店有乐仁堂、大仁堂、中央、长春堂……吃食有四远香的糕点、恩发德的羊肉包、中立园的锅贴……南马路两边都是五金行；北马路两厢是皮草行、绸缎庄，由北马路过金钢桥便是河北省政府和警察署。“便衣队”在天津[TianJin]顶富庶的街道上抢劫三天，等于是砸烂天津[TianJin]最热闹的水陆道场，吸引了警署的全部精力。

　　抢劫进行到第三天，溥仪偷偷走出静园寓所的房门，被司机藏到莲花跑车的后备箱里。以前溥仪出行走公寓前门，1931年11月10日这天要走车库门，而车库久不使用，小广告把门糊死了，要想出门得先撕小广告。终于打开车库门，司机又没有驾驶簇新莲花跑车的经验，出门就撞上了电线杆，溥仪的后脑勺当即淌血。

　　“我们把历史事件想得太严肃了，实际上历史花样百出，经常犯低级错误，而且越是大事越可笑。”龙一说。

　　狼狈不堪出静园大门，莲花跑车奔向日租界一家料理店。溥仪在料理店换上日本[RiBen]军服，之后[ZhiHou]改乘日军司令部的军车，从日租界进英租界，登上日商轮船“淡路丸”号出天津[TianJin]港。

　　这便是天津[TianJin]历史上有名的“便衣队”事件，是日本[RiBen]间谍在天津[TianJin]干的最大一票。

　　“便衣队事件”的幕后主使是日本[RiBen]大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熟读《三国演义》、熟谙帮派在中国[ZhongGuo]社会中作用的土肥原，早在1921年就向青帮头子魏大可递小帖，加入青帮。靠青帮的“自家兄弟”，土肥原不仅把溥仪偷运到满洲，还搞定了日本[RiBen]“驻屯军水陆警备部队”和“华北交通株式会社”久久无法控制的华北水陆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