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侯唯动的回忆，基本上可以证实一条，高长虹[ChangHong]没有[MeiYou]疯，只是因为[YinWei]“哇啦哇啦”朗诵[LangSong]外语诗，却被人当成了疯子。一个狂人，就这样成了“疯子”，死于抚顺的精神病院。

　　高长虹[ChangHong]要“打倒障碍”，结果是“被障碍压倒”；他倡导“狂飙”运动，却把自己[ZiJi]“飙”进了精神病院。

　　本文摘自《南方都市报》2011年5月15日AA21版，作者：房向东 系海峡文艺出版社社长，原题：《“被精神病”的作家高长虹[ChangHong]》

　　高长虹[ChangHong]曾经是鲁迅赏识的弟子。鲁迅在谈到创办《莽原》的目的时说：“我早就很希望中国的青年站出来，对于中国的社会，文明，都毫无忌惮地加以批评，因此曾编印《莽原周刊》，作为发言之地。”他在给许广平的信中，常常谈起有关这刊物的事情：“这种漆黑的染缸不打破，中国即无希望，但正在准备毁坏者，目下也仿佛有人，只可惜数目太少。然而既然已有，即可望多起来……”又说：“我总还想对于根深蒂固的所谓旧文明，施行袭击，令其动摇，冀于将来有万一之希望。而且留心看看，居然也有几个不问成败而要战斗的人，虽然意见和我并不尽同，但这是前几年所没有[MeiYou]遇到的。”信中说的“目下也仿佛有人”，“居然也有几个不问成败而要战斗的人”，是指高长虹[ChangHong]、向培良等人。这里，鲁迅把高长虹[ChangHong]等看成是“漆黑的染缸”的“毁坏者”，看作“不问成败而要战斗的人”。

　　高长虹[ChangHong]自然读过鲁迅的《狂人日记》，事实上，他自己[ZiJi]也是一个真正的狂人。新文学运动中的“狂飙社”，就是高长虹[ChangHong]组织的。他在《狂飙运动宣言》中说：“软弱是不行的，睡着希望是不行的。我们要作强者，打倒障碍或被障碍压倒。我们并不惧怯，也不躲避。”他和他的伙伴们要“狂飙突进”，“不问成败而要战斗”，做“漆黑的染缸”的“毁坏者”。

　　1930年初，高长虹[ChangHong]离开故国，东渡日本。在日本两年后，前往德国，上了柏林大学，后又到法国。据说，曾一度参加法国共产党。抗战开始后，他经意大利、英国回到香港，经友人介绍，奔赴武汉，武汉沦陷后又到重庆。1940年冬(又一说是大约1943年夏)，他徒步进入延安[YanAn]。到延安[YanAn]后，他不找朋友投奔，而是在街头睡了两天，潘汉年看到，才把他领到有关机关，安排了住处。高长虹[ChangHong]到延安[YanAn]后，把自己[ZiJi]看作是研究经济的。当时他所写文章也是偏重历史、哲学和经济学方面的。高长虹[ChangHong]到延安[YanAn]不久，延安[YanAn]举行了文艺座谈会，请他参加，他以研究经济学为由，婉言拒绝。他是唯一没有[MeiYou]参加延安[YanAn]文艺座谈会的文艺家。

　　高长虹[ChangHong]对延安[YanAn]“抢救运动”中出现的扩大化现象十分不满，虽然运动并没有[MeiYou]波及过他。高长虹[ChangHong]还曾写信向斯大林告状，又直言不讳地向中央领导同志提出了自己[ZiJi]的意见。如此，他在延安[YanAn]待不下去了。他独自一人去了东北[DongBei]，说是去开发金矿，以振兴解放区的经济。他的想法过于天真，开发金矿，谈何容易！当然难以实现。

　　在东北[DongBei]，高长虹[ChangHong]实际上被当作一个闲人，长期住在旅馆、招待所，不分配工作。高长虹[ChangHong]领到津贴费，就到旧书摊上去购买各种字典。他懂得好几种外文，表示要编一本中国最好的字典。觉得苦闷时，他就用日语、英语、法语或德语朗诵[LangSong]外国诗人的作品。据说，此时高长虹[ChangHong]“神志更加不清，到干部的小食堂吃饭时常目不斜视，一声不吭。”

　　阎继经在《历史的沉重》一书中，就高长虹[ChangHong]晚年的情况，引述了知情人侯唯动的回忆：“大约是1953年至1954年秋，我从鞍钢体验生活回沈阳写作，就住在东北[DongBei]旅社五楼，住了大约一年多。一天我到食堂吃饭，看到一位白发老人，头发很长，躬腰低头走路，很像个老太太。我觉得很面熟，便走上前去看，看后大吃一惊，原来竟是高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我喊：‘高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这时忽然围上来几个服务人员，对高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大声呵斥：‘躲开这里，躲开这里。’同时连推带搡地要拖他走。我非常生气，忙斥责那些服务人员：‘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是高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我的老师，延安[YanAn]的老革命同志，老作家，连中央领导同志都很尊重他，你们怎么这种态度！’那些服务人员走开了。我拉住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的手说：‘长虹[ChangHong]老师，您还认识我吗？’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说：‘认识，你是侯唯动。你也到东北[DongBei]来了，你好！’我注视了一下，这样一位大文人，穿着却很狼狈，身上还是延安[YanAn]时期发的灰棉衣去了棉花的夹衣，一双破布鞋，形同乞丐。我不禁流下了眼泪。我问：‘您住几楼？吃完饭我去看望您。’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说：‘住二楼。’饭后我找了旅社的保卫科，保卫科的人说：‘那人是疯子，不让人们接近他。’我问：‘我能去看看他吗？’保卫科人说：‘你可以，你可以。’我那时已是有名气的诗人了。下午我到了长虹[ChangHong]老师屋里，屋子很宽敞，条件不错。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说：‘你的诗我都看了，写得好。你的风格变化，终于走到民族传统上来了。’我问：‘您为什么不到北京去？’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说：‘我给郭沫若、何其芳写过信，没有[MeiYou]回音。’听他谈话，一点不像疯，我给东北[DongBei]局写信问情况，没有[MeiYou]回信。我又托当时任辽南地委书记的鲁艺同学赵自评去东北[DongBei]局打听，赵回来说：‘东北[DongBei]局说了，千真万确，是疯了。’我说：‘有什么迹象吗？’赵自评说：‘人家说他常常无故大喊大叫，也听不懂他喊叫什么。’以后我见到高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时就问他这事，他哈哈大笑说：‘我那是用外语朗诵[LangSong]诗呢！用德语朗诵[LangSong]歌德的诗，用英语朗诵[LangSong]拜伦的诗，用……’我恍然大悟了，用外语朗诵[LangSong]外国诗人的诗，不用说那些服务员听不懂，就是我这个号称诗人的人也听不懂。长虹[ChangHong]先生[XianSheng]人很瘦，但精神很好，生活能自理，从我和他接触一年当中，他没有[MeiYou]任何疯的迹象。”(《高长虹[ChangHong]晚年是否疯了》，《鲁迅研究月刊》1996年第11期)

　　侯唯动的回忆，基本上可以证实一条，高长虹[ChangHong]没有[MeiYou]疯，只是因为[YinWei]“哇啦哇啦”朗诵[LangSong]外语诗，却被人当成了疯子。一个狂人，就这样成了“疯子”，死于抚顺的精神病院。

　　高长虹[ChangHong]要“打倒障碍”，结果是“被障碍压倒”；他倡导“狂飙”运动，却把自己[ZiJi]“飙”进了精神病院。

　　真的精神病人，因为[YinWei]“犯下”滔天大罪，也当不成精神病人了，只能被当作正常人宣判并命赴黄泉；同时，又有多少像高长虹[ChangHong]这样只因为[YinWei]是狂人，只因为[YinWei]国人听不懂他的英语、德语、日语，便被精神病了，不知所终，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