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强者”

吴佩孚驻防衡阳不久，1919年全国爆发了反对“巴黎和约”的五四爱国运动。面对民族危亡，皖系力主签约，直系[ZhiXi]坚决反对，奉系则乐得坐山观虎斗。吴佩孚直接通电大总统徐世昌：“青岛得失，为吾国存亡关头。如果签字，直不啻作茧自缚，饮鸩自杀也。”并表示“卫国是军人天职，与其签字贻羞万国，毋宁背城借一。如国家急难有用，愿率部作政府后盾，备效前驱”。当北洋[BeiYang]政府对爱国学生进行大肆逮捕时，他认为大好河山任人宰割之时，这些学生不顾自己的生命，为国家、民族前仆后继，“其心可悯，其志可嘉，其情更有可原”。让大总统释放学生，否则众怒难犯。吴佩孚在五四运动中的行为深得国人的赞许，认为他是一个富有胆略的爱国军人。在爱国光环笼罩下，吴佩孚及直系[ZhiXi]声望剧增，而皖系却因对帝国主义的妥协退让，对爱国学生的镇压以及一些将领危害一方等行径而弄得声名狼藉，“段氏令名，至是扫地无余”。与此同时，1918年至1919年间直系[ZhiXi]兵力日趋强大，从5个混成旅扩大为9个。在军事、政治条件皆成熟的情况下，曹、吴决定与段祺瑞决一雌雄，问鼎中央政权。

为加大取胜筹码，曹、吴力争欲雄霸中原的东北奉系军阀[JunFa]张作霖的支持。实力相对较弱的奉张清楚地认识到这正是能在直皖间的矛盾和争斗中获得兴师叩关的有利时机，因而对此作出了积极迎合，1920年4月密联与曹锟及其他一些军阀[JunFa]结成八省反皖同盟。5月，为增强北方直军的实力，积极配合曹锟夺取北京政权，吴佩孚率领第三[DiSan]师及三个混成旅撤离驻守的衡阳北上，沿途突破张敬尧等皖系将领的封锁、堵截，顺利抵达武汉，曹、吴南北呼应。同月9日，就在同一天，段祺瑞成立“定国军”，自任总司令，其铁杆心腹徐树铮任副司令兼总参谋长。曹锟成立以吴佩孚为前敌总司令的“讨贼军”。7月14，直皖正式拉开战幕。初始双方在实力相埒的情况下拼搏，难分伯仲。17日后奉军直接出兵参战，形势发生剧变，直、奉联军在5日内击败皖段，彻底摧毁了皖系军阀[JunFa]。败局之下段祺瑞通电引咎辞职。

徐世昌当政时为安抚势力强大的军阀[JunFa]特设巡阅使制度，各巡阅使兼管数省的军事和民政大权。直皖战争[ZhanZheng]结束后，曹锟由原来的川粤湘赣四省经略使的虚职改任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为副使，张作霖任东三省巡阅使，晋授为镇威上将军。北洋[BeiYang]政府进入到由直、奉两系军阀[JunFa]共同控制时期。直皖一战吴佩孚虽只是区区的一个师长，但却引起了国际上的关注。战后美国陆军助理武官费禄纳少校曾到保定访问曹、吴二人，然而从费禄纳给美国国务院的报告可以看出，在他眼中吴佩孚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袖，“直系[ZhiXi]首脑中最杰出的是吴佩孚……他的行动是一个真正爱国者的行动，他是为国家利益而不是为个人利益而工作的。……他显然极为民主，他的士兵对他既非常尊敬，又十分爱戴”。

直皖战争[ZhanZheng]的胜利奉系是有功的，但在战后的各种利益的分配中，双方都认为对方占了便宜，而自己没能得到应得的好处。战争[ZhanZheng]即将结束时，张作霖抢先将皖军遗留的军械辎重等物品全部囊括，其中有两只空军探照灯曾为直军获得，张作霖毫不留情地要了回来。曹锟气得不停地说：“张雨亭真是地道的胡子，得那些东西还不够，连这两个灯还要。”在战争[ZhanZheng]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吴佩孚非常气愤，他认为奉系在战争[ZhanZheng]中没有出多大力，“这次战争[ZhanZheng]，不足言功，是一件最可痛心的事情”。1920年9月，吴佩孚升任鲁豫巡阅副使后便率领他的第三[DiSan]师开进军事重镇洛阳，招贤纳士、筹饷练兵，扩充实力。他把军事指挥机构中心设在原袁世凯[YuanShiKai]的离宫，在其东西两侧新建50多间房屋作为参谋本部给他的幕僚策士居住，在其南修建“继光楼”专门接待中外重要访客。除此之外还为学生兵修建了1千多孔窑洞作为宿舍。同时设立无线电台，修建飞机场，购买飞机，开洛阳航空先河。到1921年底，经过一年多的扩军练兵，已拥有十余万兵力。同年北洋[BeiYang]军政府任命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率大军南下平息两湖战争[ZhanZheng]。此时吴佩孚的官职已与曹锟相当，势力日渐坐大。此间，直奉两派争夺中央政权、势力范围的斗争日趋激烈。直系[ZhiXi]军阀[JunFa]先占直鲁豫地区、夺取了江苏、陕西地盘，后吴佩孚又夺得两湖，直系[ZhiXi]显然占有了中国的半壁河山。直皖战争[ZhanZheng]后张作霖在关外的势力得到迅猛的发展。1921年6月，张作霖正式就任蒙疆经略使，除控制了东三省外，还得到了热河、绥远、察哈尔三特区，成为[ChengWei]事实上的满蒙王。12月，在日本[RiBen]的支持下，张作霖以亲日派梁士诒组阁成为[ChengWei]奉系内阁，“张(作霖)的发言权高到极点，直系[ZhiXi]在中枢的地位几降为零”。实力强大的直系[ZhiXi]不甘心其权威及既得利益受到挑战，为了主宰中央政权，夺取更大的利益，决定与奉系兵戎相见。而奉张在扩大关外势力的同时还想染指长江流域，独霸中央政府，也是磨刀霍霍。1922年4月第一次直奉战争[ZhanZheng]爆发。曹锟授予吴佩孚军事指挥全权，代表直系[ZhiXi]以洛阳之师为主力迎战张作霖。奉军入关兵力12余万人，大炮150门，机关枪近200挺，大有“投鞭断长江之流，走马观洛阳花”之势。吴佩孚直接参战的军队只有张作霖的一半，在兵力、装备悬殊的情况下，作战一个多月，奉军损失军费超过3千万元，被打死、打伤、投降及逃亡人数高达10万人，仅余2万多人逃出山海关。第一次直奉战争[ZhanZheng]使吴佩孚达到了其军事生涯中的顶峰。

第一次直奉战争[ZhanZheng]结束后虽然直系[ZhiXi]完全掌握了北京政权，但孙中山、段祺瑞、张作霖却迅速结成了“反直三角联盟”。就当前形势所应采取的方略而言，吴佩孚与曹锟意见相左，力主以武装统一为当前的头等大事，而曹锟却迫切想当总统，认为做了总统再统一也不迟。吴佩孚对其“恩君”“曲进谏言，以挽救其失，万不可动辄谋叛，以陷于大不忠之地步”。在苦劝无果的情况下，吴佩孚回到洛阳集中精力继续苦心经营自己的大本营。次年，曹锟上演贿选丑剧获得了成功，把吴佩孚升为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被称为“大帅”，曹锟则升称为“老帅”。吴佩孚虎踞洛阳，在其最鼎盛时期，拥兵数十万人，其中直属部队五个师和一个混成旅十余万人，控制着直隶、陕西、山东、河南、湖北等省地盘。当时全国有18个省的督军、总督的代表机构就设洛阳，洛阳成为[ChengWei]各方所仰望的中心，被时人称为“西宫”。吴佩孚五十寿辰时，全国各地来洛阳向他祝寿的达官显贵、文化名人及各国驻华使节就有六七百人之多。由于吴佩孚当时已成为[ChengWei]北方实力最大的军阀[JunFa]，洛阳实际上成为[ChengWei]了北方的政治、军事中心。按曹锟所言：“只要洛阳打个喷嚏，北京天津都要下雨。”

其间就故宫三大殿幸免一劫而言不能不说吴佩孚还是利用了他的影响力的。1923年，北京政府为解决国会会场狭小问题，决定拆掉三大殿改建为西式议院。吴佩孚听闻后，立即给大总统、总理、内务总长、财政总长发了电报：“……据云，百国宫殿，精美则有之，无有能比三殿之雄壮者。此不止中国之奇迹，实大地百国之瑰宝。……若果拆毁，则中国永丧此巨工古物，重为万国所笑，即亦不计，亦何忍以数百年故宫，供数人中饱之资乎务希毅力维一大地百国之瑰宝无任欣辛盼祷之至。”各报刊争相登载吴氏通电，举国上下坚决拥护，故宫二三大殿得以保护。就连苏俄成为[ChengWei]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后，为打破孤立状态，基于自身的利益，在对华政策上也企图首先联合握有重兵、正在崛起的直系[ZhiXi]实权人物吴佩孚，而非执著于中国革命事业，但手无兵权被他们称为“梦想家”的孙中山。1924年，吴佩孚处于其一生之中的巅峰时期。9月8日，吴佩孚以“中国最强者”成为[ChengWei]首次亮相美国《时代》杂志周刊封面的中国人。是时，人们普遍看好吴佩孚的前途，上海英文杂志《密勒氏评论报》的主编、美国人约翰·鲍威尔甚至认为他“比其他任何人更有可能统一中国”。

巨星的陨落

直系[ZhiXi]独霸中央政权后，虽然势力极度膨胀，但由于遭人唾弃的贿选、血腥镇压“二七”大罢工以及企图依靠武力实现直系[ZhiXi]的一统天下等等行径，引起举国公愤。同年9月3日至10月13日，东南一隅的皖系浙江督办卢永祥与直系[ZhiXi]的江苏督军齐燮元发生江浙战争[ZhanZheng]，曹、吴决定援助苏齐。就在吴佩孚成为[ChengWei]美国《时代》杂志封面人物的一个星期后，9月15日，张作霖以反对直系[ZhiXi]发动江浙战争[ZhanZheng]为由，出兵十五万人，分两路向山海关、赤峰、承德方向进发，曹锟任吴佩孚为讨逆军总司令，率二十万人马迎战，第二次直奉战争[ZhanZheng]爆发。10月，当吴佩孚亲率10万大军正在激战之时，因不满吴佩孚排除异已的直系[ZhiXi]第三[DiSan]军总司令冯玉祥突然带领他在后方的3万人马从热河撤军，并与直系[ZhiXi]将领胡景翼、孙岳密谋倒戈，发动“北京政变”，囚禁曹锟，推翻直系[ZhiXi]中央政权。直系[ZhiXi]的内讧直接导致直系[ZhiXi]在第二次直奉战争[ZhanZheng]中惨败。11月，直军全军覆没。悲痛之极，吴佩孚致信冯玉祥：……与足下袍泽数年，以心相印，今被暗算夫复何言!昔乐毅云：“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佩为亡人，亦曾受教于君子，惟不明心迹，是以不免耿耿耳。吴佩孚泣启十一月十七日

第二次直奉战争[ZhanZheng]结束后，吴佩孚从“时代的宠儿”一下跌到人生的低谷，率残部两千余人败走天津，想从水路乘船南逃武汉。沿途除受到阎锡山、冯玉祥及奉军的追击外，还遭到山东督理、湖北督军等拒绝入境。在生命攸关之时，其部下建议逃入租界保性命，吴佩孚却以“堂堂军官，托庇外人，有伤国体”为由，未曾向外国人求救，危急之下避难鄂豫交界的鸡公山。其间，遭到冯玉祥一个多月的围困，段祺瑞还乘机暗派杀手对他进行暗杀，吴佩孚头发一夜全白。就在吴佩孚险象环生之际，1925年春，浙江、江苏、湖南三省督军孙传芳、齐燮元、赵恒惕联名致电吴佩孚，愿一如既往地跟随其后。于是吴佩孚率“决川号”和“睿蜀号”两艘军舰前往岳州赵恒惕处。10月孙传芳发动反奉战争[ZhanZheng]，应孙传芳之邀吴佩孚赴武汉出任“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至此吴佩孚结束了寄身于兵舰7个半月的水上漂泊生涯。

虽然“讨贼联军”本应对付的是奉张，但吴佩孚为报冯玉祥反目之仇，与张作霜把手言和。在吴、张夹击下，冯玉祥被迫撤出北京。趁北方军阀[JunFa]混战，1926年7月，南方国民革命军以蒋介石为总司令誓师北伐。吴佩孚地处两湖，事实上成为[ChengWei]了北伐军的头号目标。汀泗桥、贺胜桥、武昌血战后，吴佩孚兵败两湖。为躲避蒋介石、冯玉祥的追杀，吴佩孚打电报给曾受过其重恩的四川军阀[JunFa]杨森说：“我已无路可走，不论你允许与否，我都只有入川一途了。”从此，吴佩孚流亡入川，受到杨森的庇护。直到1931年春，蒋介石已巩固了自己的政权，才允许吴佩孚离开四川。吴佩孚屡次兵败，已心灰意冷。在结束了四年流寓生活后，同年秋，应张学良以子侄身份的邀请定居北平，住在张学良赠送的东四什锦花园胡同的大宅院，每月接受张学良馈赠的4000元维持生活。

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日本[RiBen]为加快侵略中国的步伐，用尽一切办法收买汉奸为其服务。吴佩孚作为北洋[BeiYang]军阀[JunFa]中继袁世凯[YuanShiKai]、段祺瑞之后的中心人物自然成为[ChengWei]日本[RiBen]特务的焦点。日本[RiBen]竟然在北平、汉口分别设立主要对吴佩孚进行策反活动的大伯机关和竹机关。对日本[RiBen]的侵略罪恶，吴佩孚是深恶痛绝的。即便流落四川有东山再起之意时，日本[RiBen]特务头子荒木代表日本[RiBen]愿奉送“步枪十万支、机枪二千挺、大炮五百门，子弹若干，此外并助款百万”，但他拒而不受。就在张学良到北平火车站来迎接他时，他质问张学良“九一八事变”为何不抵抗。不久又通电揭露伪满洲国成立的本质：“伪称满洲独立国，实际为日本[RiBen]附庸，阳辞占领之名，阴行掠夺之实。”当得知南京大屠杀的消息后，为表示抗议，他整整绝食一天。国民党军炸开花园口黄河大堤，他为淹死很多日本[RiBen]人而喜，但又为无家可归的140万中国人而悲。日本[RiBen]特务头子土肥原、川本等采取拉拢、威逼各种手段都未能让吴佩孚放弃民族气节。董必武在《日本[RiBen]企图搬新傀儡》一书中对吴佩孚作出了中肯评价：作为军阀[JunFa]，吴佩孚“有两点却和其他的军阀[JunFa]截然不同。第一，他生平崇拜我国历史上伟大的人物关、岳，他在失败时，也不出洋，不居租界自失。第二，吴氏做官数十年，统治过几省的地盘，带领过几十万的大兵，他没有私蓄，也没置田产，有清廉名，比较他同时的那些军阀[JunFa]腰缠千百万，总算难能可贵”。

1939年12月4日，戎马半生的吴佩孚因牙疾复发、高烧不退，请日本[RiBen]牙医看病后卒死。人们普遍认为吴佩孚死得蹊跷，但由于缺乏资料的佐证，吴佩孚是自然病亡还是被日本[RiBen]人害死至今仍是个谜。抗战胜利后，为表彰其保持晚节，国民政府追赠他为陆军一级上将。

(作者单位：贵州省社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