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责任制

　　从封建时代的帝王专制一直到现在，在上位者还是重视权威，闯了祸以后完全不负责任，结果变成由部下承担责任、长官专享功勋的情形。几千年来，在专制的体制之下，职责不明确，因此产生了父亲[FuQin]早年在大陆上所说的“分层负责，逐级授权”的情况。父亲[FuQin]讲这句话无非是要我们[WoMen]建立一个[YiGe]制度，但是[DanShi]高级幕僚对于总裁统帅所说的话，却没有[MeiYou]任何反应，样样事情都等着逐级授权。分层负责的观念是对的，但是[DanShi]逐级授权似乎有实行上的困难，而且，过去的情形是长官有权、部下有责，这一点是说不通的，如果采用逐级授权的方式，一旦长官不愿意授权，情况就很难处理。因此父亲[FuQin]后来又提出一个[YiGe]问题：逐级授权应该如何做，多少人会愿意将自己权利往外分呢？另一方面，授权令尚未送达时，责任已经产生，所以[SuoYi]应该在制度上明定权随责来，当接到责任时，权利自动产生。为了这个事情，父亲[FuQin]与我谈论了个把月的时间。这些都是军制方面的事情，所以[SuoYi]父亲[FuQin]非常谨慎，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找我一起讨论。我并不是说我有什么聪明才智，只是父亲[FuQin]提醒我之后[ZhiHou]，我会再去思考、组织，并且加以体会。当我想出一个[YiGe]点子之后[ZhiHou]，就向父亲[FuQin]汇报，父亲[FuQin]再以他的逻辑思维，来判断点子的好坏。就这样，我们[WoMen]逐次地确立起国军的军制。

　　有一天，我拿了八个字到士林官邸去见父亲[FuQin]，他如获至宝。我说：“父亲[FuQin]说的‘逐级授权’是既不科学也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传令兵在半路死亡，或是迷了路，无法将授权书送达，即使有授权的事实也于事无补。另外还有很多原因可以造成权未授及，而责任已经开始的情形。”我跟父亲[FuQin]报告后，他完全同意。我跟父亲[FuQin]说：“权不是要等到授才有，而是要跟着责任一起来，并且要变成一个[YiGe]制度。”我还以民国二十年将授印制改为受旗制为例向父亲[FuQin]说明，所以[SuoYi]父亲[FuQin]决定取消原来的八个字，但是[DanShi]国军没有[MeiYou]一个[YiGe]人注意这件事情。这些决定在训辞里都有。新的八个字是“职责明确，权随责来”。“授”指的是授责，而不是授权，指派职务时，称为一般性的授责，也就是基本责任，在一般授责之下还有一个[YiGe]特定的授责，所以[SuoYi]每一个[YiGe]职务都会产生一个[YiGe]责任，有了责任之后[ZhiHou]，权随责来，有多少责任就有多少权利，不必再等授权，也无须再等命令。形成制度之后[ZhiHou]，任何人都可以遵守，所以[SuoYi]父亲[FuQin]高兴得如获至宝。起先我们[WoMen]还有一点争执，正在争执时，佣人刚好倒了一杯茶进来，我就以茶为例向父亲[FuQin]说明：“父亲[FuQin]如果授权给我喝这一杯茶，我爱喝则喝之，不爱喝则可以不喝，至于何时喝，如何喝，甚至不喝，都由我自己决定，假如父亲[FuQin]说：‘你负责把这杯茶喝掉，现在就喝掉。’我就没有[MeiYou]任何选择，但是[DanShi]你既然给我这个责任，又不给我这个权，我如何去喝呢？我不就变成动辄得咎了吗？所以[SuoYi]有多少责任就有多少权利。”

　　父亲[FuQin]那时候已经讲过一篇关于责任制度的训辞，责任制度就此开始。所谓责任制度包含了随责任一起来的权利，每个人的职责要在编制表上订定，凡是负何种责任的人，就有该种权利。责任制度是促进行政效率的重要观念，但是[DanShi]一般的长官都是爱权利不爱责任，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后来父亲[FuQin]在几次演讲中，都特别强调责任制度，最后就产生了行政三联制。实施行政三联制之后[ZhiHou]，就有计划地执行考核。这点在父亲[FuQin]的思想上非常重要，可惜在建军建制时，我们[WoMen]的高级干部未能完全了解，所以[SuoYi]在推行时没有[MeiYou]认真执行。直到民国六十四年，父亲[FuQin]过世前，还命令人事行政局颁布一份训辞《人事考核要领》———对于责任制有非常清楚的说明。

　　有关责任制度，父亲[FuQin]曾经提出六字要诀，也就是职、责、学、术、绩、效，在《人事考核要领》训辞中也有明确的披露。有何种职务，就产生何种责任，要完成责任，就必须具备学问，不仅是学问，还包括技术，最后检查成绩，看看有何效果。父亲[FuQin]说：“同样一件事情，第一、甲做好了，乙也做好了，成绩相同，但是[DanShi]效果不同；第二、甲乙都做得很好，但是[DanShi]甲面面俱到，乙却把人得罪光了，下一次连做的机会都没有[MeiYou]。”我觉得父亲[FuQin]举这两个例子非常好，可以充分说明六字要诀。讲责任制度，六字要诀是非常重要的。而父亲[FuQin]从六字要诀中又产生出另一句至理名言———“凡任指参者，必先学得高两个阶层的用兵修养（凡任长僚者，必先习得大两个范围的工作学能）。”

　　（三）无形战力与有形战力

　　父亲[FuQin]曾经提出一个[YiGe]重要观念，即：“无形战力有三，一是学术，二是意志，三是纪律。”父亲[FuQin]毕竟是经过多年历练的人，再加上他非常具有理哲思维，所以[SuoYi]能够提出这个重要观念，我觉得民主和专制的差别就在于长官有没有[MeiYou]理智，他的思维理哲如果是科学的，这个长官就是好长官，没有[MeiYou]什么危险性，就算是错了也一定有其不得已之处。父亲[FuQin]从来没有[MeiYou]下过一个[YiGe]专横的命令，就是因为他具有思维理哲。他同时也要求我们[WoMen]要有行动理哲，行动理哲确立之后[ZhiHou]，便能增加不少工作效率。父亲[FuQin]还特别强调思维理哲是逆序式的，行动理哲则是顺序式的。以登高为例，登高时，一定是一步一步向上爬，不可能一步登上高峰，但是[DanShi]我们[WoMen]在思维时，一定是先想要不要到山顶，再退回来想如何到山顶，先建立条件、工具，成立部队[BuDui]，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没有[MeiYou]做到前一步，就到不了下一步。但是[DanShi]，没有[MeiYou]先做逆序式的思维，马上就做顺序式的施行，走到半山腰时才知道走错路，到那时，要退回来重头开始，既浪费时间精力，也失掉了时机。所以[SuoYi]父亲[FuQin]强调逆序式的思维与顺序式的执行。而这些都需要以学术为基础，有了学术之后[ZhiHou]，先了解状况，再以学术分析状况，其决心才是客观的，才是有基础的、不会动摇的，否则就会把自己的私心放进去，这种计划一定是最笨的。所以[SuoYi]父亲[FuQin]曾经指示我们[WoMen]：智慧的反面是自私。孟泽尔将军曾经对父亲[FuQin]说过德国参谋的一句座右铭———“无我”。因为“无我”，才能够对事不对人。

　　父亲[FuQin]在与我谈话时，常常对于黄埔系的人“忠勇有余，而智能不足”耿耿于怀，所以[SuoYi]父亲[FuQin]不断地举办训练班，派遣素质良好的干部出国留学，尤其是到德、日两国，因为这两个国家对于军事干部的培植非常严格，而且这两个国家的民风就是踏实。当年日本邀请德国军事顾问到日本训练军队，德国考虑再三，预备派遣有名的大将到日本，最后有一位迈克尔少校向参谋本部建议：“什么人都不必去，也不必带一本书，只要我一个[YiGe]人去就可以了。”参谋本部问他有何能耐，他说出一套理论来：“我们[WoMen]人派得愈精愈多，人家只学得点点滴滴，我一个[YiGe]人去，向他们说明军事学的道理何在即可，道理弄懂了，就一通百通。其他的是要日本人自己建立军队，而不是德国人去帮日本人建立军队。”这是父亲[FuQin]一直鼓励我们[WoMen]、叮咛我们[WoMen]的地方，要我们[WoMen]通理，要我们[WoMen]了解理则。他写过一篇训辞，内容提及西方的逻辑学就是我们[WoMen]的理则学，而我们[WoMen]的理则学更包含西方的逻辑学，更甚于西方的逻辑学。逻辑学只是演绎与归纳的方法，但是[DanShi]如果没有[MeiYou]理则，就不能做到演绎与归纳。父亲[FuQin]鼓励我们[WoMen]要通理，所以[SuoYi]我常常在想古人说过的一句话：“读书所以[SuoYi]通理也。”究竟通些什么理呢？归纳起来有人之理、物之理、事之理，如果理不通，任何事情都无法实行。在历史的演进中，中国人逐渐地偏重到人之理，疏忽了物之理与事之理，而西方人则太偏重物之理，疏忽了人之理与事之理。中国人要恢复原有的理智，才能够真正通理，所以[SuoYi]国父说：“学问救中国。”父亲[FuQin]则提出：“无形战力有三，一是学术，二是意志，三是纪律。”这是我与父亲[FuQin]多次讨论后所归纳出来的结论。当我们[WoMen]在讨论时，最为困扰的一件事情就是道德是否为无形战力，父亲[FuQin]说：“无形战力就是精神力，就是心理力，但是[DanShi]如果没有[MeiYou]道德作基础，很难达到要求。”不过，最后我们[WoMen]还是没有[MeiYou]把道德纳入无形战力中，因为道德太抽象了，很难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