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一份保存至今的天王诏旨写得明明白白：“天下大哥[DaGe]独一，天兄耶稣[YeSu]是也，天兄耶稣[YeSu]而外有人称大哥[DaGe]者，论天法该过云中[YunZhong]雪也”，“云中[YunZhong]雪”在太平[TaiPing]军中是“刀”的暗语，“过云中[YunZhong]雪”就是砍头。

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画像（资料图）

　　本文来源：《时代周报》第123期，作者：陶短房，原题：《没有“大哥[DaGe]”的王国》

　　1852年4月7日，清军乌兰泰部追击从广西永安州（今蒙山县）突围的太平[TaiPing]军，在龙寮岭的晨雾中击溃了太平[TaiPing]军后队，杀死了两千多人。这是金田起义以来，清军在战场上获得的最大战果。

　　高规格俘虏

　　由于仅仅1天后，得意忘形的乌兰泰部就在大雨中吃了太平[TaiPing]军的埋伏，创下一次被打死4个总兵的空前纪录，只杀死些太平[TaiPing]军小兵、家属的龙寮岭大捷，也瞬间从狂欢变成苦笑。好在被抓住的“长毛贼”中，还有个自称“洪秀全谋主”、“义弟”、“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天德王”的家伙叫洪大全[DaQuan]。被咸丰皇帝骂到头皮发麻的清朝“‘剿总’司令”、以大学士身份出任钦差大臣的赛尚阿，如获至宝地把这个既会吹牛又能填词，当过和尚也自称过诸葛亮的“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第二号人物”装进一个木笼子，先是等到太平[TaiPing]军从桂林城外解围北上后，把洪大全[DaQuan]送到这座当年的广西省会城外示众好几天，然后再不远万里，先水路后陆路，把这个“首逆”送进北京城献俘—要知道，十多年后，响当当的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统帅陈玉成、李秀成，首辅洪仁玕，甚至幼天王洪天贵福，都没能“享受”如此规格的“隆重待遇”。

　　对于这个“天德王洪大全[DaQuan]”，质疑其是否“著名匪首”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有个叫陈坛的给事中就一直公开表示不以为然，连咸丰皇帝也有些含糊，但清朝官书《钦定剿平粤匪方略》、清朝遗老修的正史《清史稿》，和被公认最翔实的清方情报总汇《贼情汇纂》，却都言之凿凿地承认洪大全[DaQuan]的“长毛第二号人物”身份，赛尚阿的高参丁守存甚至还弄了几个马甲，写了好几本回忆录，羞羞答答地暗示，这被抓的“洪大全[DaQuan]”才是真的洪秀全，而后来跑到南京城里当了十多年天王的那个，是个类似“影子武士”的冒牌货。

　　如此多的权威说法、佐证，却在上世纪30年代被郭廷以、罗尔纲两位史学前辈轻松推翻：他们在洪大全[DaQuan]留下的1500字供词里分别找出7、8处破绽，虽然在许多问题上两位意见相左，但有一处破绽却是所见略同—供词里说“我叫洪秀全为大哥[DaGe]，其余所有手下的人皆称我同洪秀全为万岁”，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究竟能有几个“万岁”固然众说不一，但这却是个绝对不可能有“大哥[DaGe]”的王国，就凭“我叫洪秀全为大哥[DaGe]”这一句，足以证明“洪大全[DaQuan]”的供词有问题。

　　后来的研究成果证实，“洪大全[DaQuan]”果然不是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重要人物，而是投奔太平[TaiPing]军的湖南兴宁天地会小堂口——招军堂首领焦亮。然而在证据阙如、反证倒有不少的上世纪30年代，郭、罗二位是如何仅凭一声“大哥[DaGe]”，断定供词有问题呢？

　　这就得从洪秀全的上帝教谈起了。

　　叫大哥[DaGe]要过“云中[YunZhong]雪”

　　在酝酿金田起义的时候，洪秀全为了神化自己，悄悄修改了基督教义。《新约》里原本强调，基督是上帝的独子，上帝虽然被称作“天父”，但他和每个人的“父子关系”只是精神层面的关系，是一种比喻，而不是血缘上的联系。洪秀全一方面承认这种“天父观”，另一方面偷换了“独子”概念，将自己说成上帝和圣母玛利亚的亲儿子，耶稣[YeSu]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而杨秀清、冯云山、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等人，也分别是上帝的儿子或女婿，耶稣[YeSu]的弟弟或妹夫，幼天王洪天贵福则是“天孙”，后来还被过继给耶稣[YeSu]，成为耶稣[YeSu]和洪秀全的“双料儿子”。在这个精心编织的神圣家庭里，耶稣[YeSu]是个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更何况，在起义前夕和初期，萧朝贵假托耶稣[YeSu]，担任了实际的组织和指挥工作。

　　正因如此，在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的世界里，“大哥[DaGe]”是只属于天上而不属于人间的“专有名词”，确切地说，只有基督才是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唯一的“大哥[DaGe]”。

　　一份保存至今的天王诏旨写得明明白白：“天下大哥[DaGe]独一，天兄耶稣[YeSu]是也，天兄耶稣[YeSu]而外有人称大哥[DaGe]者，论天法该过云中[YunZhong]雪也”，“云中[YunZhong]雪”在太平[TaiPing]军中是“刀”的暗语，“过云中[YunZhong]雪”就是砍头。虽然这份诏书未署年月，或许系永安突围之后才发，但“大哥[DaGe]独一”的理念来自上帝教义，洪大全[DaQuan]倘若敢当着这套教义的创始人洪秀全之面叫“大哥[DaGe]”，就算“云中[YunZhong]雪”不用过，恐怕至少会被“打化关”（太平[TaiPing]军“打屁股”的暗语）打到记住为止的。

　　既然“一个大哥[DaGe]论”是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的基本国策，身为“二哥”兼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洪秀全自然要身体力行，以身作则。他原本在家排行第四，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自打搞了上帝教后，大哥[DaGe]洪仁发就只能被叫做“长兄”，不能再叫做大哥[DaGe]了。洪秀全都不要大哥[DaGe]，全国文武百官军民人等谁还敢要？不要脑袋了么？诏书写得明白—“继自今诏明天下，以后犯者莫怪也”。

　　正因为如此严格的规定，和如此严厉的惩罚措施，在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版图内，“大哥[DaGe]”就成了消失的名词，别说老百姓自家的大哥[DaGe]不能随便喊，就算独享“大哥[DaGe]”专利的耶稣[YeSu]，也不能随便喊—那是人家“二哥”洪秀全的亲大哥[DaGe]，你算老几呢？

　　照理说，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禁止的只是“大哥[DaGe]”，二哥、三哥……其他哥并不在禁止范围内，可是到了中后期，洪秀全几乎每天都会写好多“天话”颁布全国，里面几乎总少不了“爷哥朕幼坐天朝”之类的套话，这“爷”是上帝，“哥”是耶稣[YeSu]，“朕幼”自然就是神圣的洪秀全父子，这么一来，别说“大哥[DaGe]”，就连“哥”字，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内部人士也不敢随便乱用。如今保存下来的几百份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一手文书中，由太平[TaiPing]军人口中直接喊出“哥”字的，只有昭王黄文英，他把堂兄黄文金称为“叔伯哥子”，不过这已经是在太平天国[TaiPingTianGuo]覆灭，他本人被俘之后，叫不叫“大哥[DaGe]”，都是要“过云中[YunZhong]雪”的，本来就模棱两可，不知该不该回避的“哥”，也就没必要再忌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