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公演的戏码，都派定陆小曼[XiaoMan]唱大轴。第一天《贩马记》要现学现排，原来由唐瑛饰赵宠，可是唐瑛有几句唱词转不过调来，一气之下就不学了。要俞振飞代替，俞振飞原来已在《群英会》里饰周瑜，他不愿舍此就彼，于是[YuShi]就想到昆剧、京剧俱佳的翁瑞午来代替，小曼[XiaoMan]的风流韵事，也从此推向另一个[YiGe]侧面。第二晚唱《三堂会审》，陆小曼[XiaoMan]演苏三，翁瑞午演王金龙，江小鹣演蓝袍，而红袍一角则由陆小曼[XiaoMan]硬拉着徐志摩[XuZhiMo]去演。徐志摩[XuZhiMo]为此写下了一段无奈而苦涩的文字，他说：“我想在冬至节独自到一个[YiGe]偏僻的教堂里去听几折圣诞的和歌

　　，但我却穿上臃肿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腐'戏。我想在霜浓月淡的冬夜独自写几行从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蜡的跳舞厅去艳羡仕女们发金光的鞋袜。”当然更有甚者，由于伶人翁瑞午的介入，让志摩戴上了绿帽。

　　翁瑞午本世家子，父印若，历任桂林知府，以画鸣世，家有收藏，鼎彝书画，累箧盈橱。他时时袖赠名画，以博小曼[XiaoMan]欢心。并有一身推拿绝技，常为小曼[XiaoMan]推拿，还真能手到病除。又常教小曼[XiaoMan]吸食阿芙蓉，试之疾立愈，于是[YuShi]小曼[XiaoMan]大喜，常常和瑞午一榻横陈，隔灯并枕。瑞午以阿芙蓉为小曼[XiaoMan]治疾，而终能掌控小曼[XiaoMan]之身体，亦如同当年志摩要小曼[XiaoMan]写日记，而终能驱之于小曼[XiaoMan]之心灵。这又何尝不是造化小儿的戏弄，抑或志摩无可摆脱之宿命乎？

　　无独有偶的，唐瑛喜好跳舞，而丈夫李祖法却不擅此道。于是[YuShi]李祖法乃邀熊希龄之族子，人称熊七的，陪唐瑛共舞于当时首屈一指的大华舞厅。大华舞厅位于静安寺路之中，占地二十亩，古木参天，时花匝地。大厅皆为大理石，地滑凝脂、柱莹玉石，有裸体石像数十尊，都是意大利雕工。舞者环绕石像而回旋，名媛绅士，中西皆有。唐瑛穿着华贵白纱裳，长裙窣地，与熊七相拥，交臂起舞。而李祖法则在旁观赏，手持咖啡饮之。跳到半夜，唐瑛兴致不减，李祖法则独自先归，唐瑛则偕熊七再到愚园路底的黑猫舞厅续摊。久而久之，两人萌生爱意。李祖法无奈，曾对徐志摩[XuZhiMo]诉苦，志摩亦怃然，两人称得上“同病相怜”。最后唐瑛终致和李祖法仳离，而嫁与熊七。

　　不同的是唐瑛自嫁给熊七后，就不再跳舞，据陈定山《春申旧闻》中说，她衣服朴素，时时提着竹篮，出现在西摩路的小菜场买菜。又喜欢散步，每当夕阳西下时，辄见她推着一婴儿车，掩映于绿树扶疏之下。到抗战胜利后，双颊仍红如玫瑰，丰姿尚如二十出头。

　　而反观陆小曼[XiaoMan]在徐志摩[XuZhiMo]飞机撞山身亡后，她写下挽联-“多少前尘成噩梦，五载哀欢，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母老；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遗文编就答君心。”情意深切，极为感人。而一个[YiGe]多月后，她又写了《哭摩》一文，她说：“苍天给我这一霹雳，真打得我满身麻木。几日的昏沉，直到今天才醒过来，知道[ZhiDao]你是真的与我永诀了。”又说：“你为甚不早些告诉我，你是要飞去的呢？直到如今，我还是不信你真的是飞了。”“你虽慰我，我无从使你再有安逸的日子，摩，你为我荒废了你的诗意，失却了你的文兴，受着一般人的笑骂，我也只是在旁默然自恨，再没有[MeiYou]法子使你像从前的欢笑。”文中有着小曼[XiaoMan]的哀恸与忏悔，都是真心的。甚至她在挽联中说要编成《徐志摩[XuZhiMo]全集》，她都做到了，只是后来抗战爆发，出版之事整个延宕下来，终其一生陆小曼[XiaoMan]并未能亲见《全集》之出版。

　　据陈定山说，志摩去世后，陆小曼[XiaoMan]素服终身，从不见她去游宴场一次。然后她又请了贺天健教她国画，汪星伯教她作诗。她没有[MeiYou]钱，她卖了《爱眉小札》的版权。她每日供着志摩的遗像，给他上鲜花。但她却又离不开翁瑞午，而翁瑞午也变卖了一切古董书画来供奉小曼[XiaoMan]的鸦片瘾。小曼[XiaoMan]的病，终日缠身，她掉了一口牙齿，从来没有[MeiYou]镶过一个[YiGe]。兰泽的青发，常常会得经月不梳，她已变了一个[YiGe]春梦婆了。但是翁瑞午却仍奉之如神明，只要小曼[XiaoMan]开口，他什么都能替她办到，你不要以为小曼[XiaoMan]憔悴到这个样子，便失去了昔日的风采呢？只要她一开口说话，那一种

　　清雅的林下风度，仍能使你听到忘倦。

　　一九四七年陆小曼[XiaoMan]在好友女作家赵清阁女士的邀约中，发表了短篇小说《皇家饭店》。赵清阁称小曼[XiaoMan]“文字流利，绮丽，才情潇洒，卓然；唯身体多病，近十多年来未尝执笔，仅于绘画孜孜不辍，成就至巨。近为本集（按：指《无题集-现代中国女作家小说专集》）撰成短篇小说《皇家饭店》，描写细腻，技巧新颖，读之令人恍入其境，且富有戏剧意味

　　“。晚年陆小曼[XiaoMan]戒除毒瘾，加入上海”美协“任职中国画院，曾经和王亦令先生合译《泰戈尔短篇小说集》、安妮·勃朗特之自传体小说《艾格妮丝·格雷》，并合编通俗故事《西门豹治河》。一九六五年四月三日病逝于上海华东医院，终年六十三岁，一代佳人，终归尘土。

　　近日得阅好友兴文兄所收藏难得一见的一九二八年《天鹏画报》，又阅同时期的《北洋画报》，得名媛陆小曼[XiaoMan]及唐瑛珍贵照片数帧，不敢藏私，有感于两人之事，遂写此文有以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