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日报[NanFangRiBao]：曾志[ZengZhi]同志[TongZhi]的两任丈夫先后为革命[GeMing]英勇牺牲，3个小孩或忍痛送人或为筹集党的活动经费而被迫卖掉，为革命[GeMing]事业付出了巨大牺牲。如今的时代环境完全不同了，当代人很难深刻地认识那一代革命[GeMing]者。

　　陶斯亮：的确，我小时候也不理解她，后来才渐渐地懂得了。在报告中，我并不想抬高她，只是想让人们能够真正了解她这样叱咤风云的女性。人们对我的母亲[MuQin]大多认识得很抽象，只知道她是个很有能力的女革命[GeMing]者，当过中组部副部长[BuChang]。但是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喜怒哀乐，最美、最动人的地方在哪里。我在报告中会从女儿的角度来回答这些问题。

　　“不近人情”是对她的误解

　　南方日报[NanFangRiBao]：您在给母亲[MuQin]的花圈上写着：“您所奉献的远远超过一个女人；您所给予的远远超过一个母亲[MuQin]！”那您母亲[MuQin]是怎么看待自己过去的历史和事迹？

　　陶斯亮：那是我当时从涌上心头的万语千言中找出来的两句话。她自己从来不觉得这些很传奇，因为她在走每一步的时候都是很平实的。只有多年以后回过头来看，才发觉原来历经这么多道坎。她常说，很多牺牲的同志[TongZhi]比自己要优秀。

　　南方日报[NanFangRiBao]：她为革命[GeMing]事业作出的牺牲，常人难以想象。

　　陶斯亮：在网上，不少人认为她“不近人情”。一位朗读她的事迹的演员也对我说，不能接受曾志[ZengZhi]卖孩子。我觉得这是人们对她的误解。当时，送走孩子和卖掉孩子是迫不得已，根本没有多少自己选择的余地。

　　如今，我们不可能有她们当时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但是我不希望80后、90后的人们，对这些历史和历史里的人，像对待一页旧书翻过去，不屑一顾，而是希望他们会理解、崇敬、佩服前辈。

　　南方日报[NanFangRiBao]：您认为，她的精神在今天有什么意义呢？

　　陶斯亮：她的故事对今天依然有启迪作用。进行革命[GeMing]传统教育要细雨润物，不要急功近利，我们要做一个文化基因工程。

　　我认为，要把这一辈革命[GeMing]家这种精神，像一颗种子一样深埋在祖国的土地上。一旦国家遇到危难，这种精神就会被激活。

　　南方日报[NanFangRiBao]：她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她是怎么坚定地走上革命[GeMing]道路的呢？

　　陶斯亮：她从小想当花木兰，整天看武侠小说。当她听说到湖南农民运动讲习所可以学军事，就毅然放弃了女子师范的学业，成为那个讲习所唯一的女学员，并且坚持到最后。她选择的是一条血雨腥风，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之路。1978年，她又以67岁的高龄出任中组部副部长[BuChang]，以极大的责任感和极强的党性，协助胡耀邦同志[TongZhi]处理冤假错案，以及对后备干部的选拔。

　　她的内心也会孤独和恐慌

　　南方日报[NanFangRiBao]：“文革”时期，您见过您父亲第一次流眼泪，是因为有病在身的母亲[MuQin]被抓去批斗。那您是否见过母亲[MuQin]掉泪？

　　陶斯亮：有人形容她为钢铁炼成的女战士，但其实她的内心很柔软，很善良。我偶然发现母亲[MuQin]1967年写给汪东兴的一封信，希望得到允许到医院探望病重的父亲。母亲[MuQin]是那么坚强的女人，却在苦苦地哀求，泪痕至今留在纸上。

　　妈妈哭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在父亲的追悼会上。之前与父亲生离死别，以及得知父亲死讯时，她都没有流泪，但是在追悼会上她“泪飞顿作倾盆雨”。

　　南方日报[NanFangRiBao]：还记过母亲[MuQin]更多动情的时候吗？

　　陶斯亮：我记得，“文革”时母亲[MuQin]与我儿子亮亮一起住在乡下，但后来发现孩子营养不良。母亲[MuQin]不得不把他送回北京。在她独自离开北京的时候，她上了火车就靠在车厢连接处，默默地流下泪来。她离别朝夕相处的外孙，要孤身一人回到居住的小土屋子里。

　　我想，她的内心也会孤独。还有她说过，解放前与党组织失去联络的几年，她感到恐慌和孤单，如同在茫茫大海、在漫漫长夜一般。

　　替儿子们操的心与众不同

　　南方日报[NanFangRiBao]：解放后，您母亲[MuQin]和离散的两个儿子重逢了，她怎么替他们打算呢？

　　陶斯亮：母亲[MuQin]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但心里非常关怀别人，只是她所操的心与众不同，想法很实在。我大哥后来一直在农村务农，许多人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妈妈却认为，留在农村有一块田地耕种，是最实际的。

　　我二哥曾经有机会来广州工厂工作，但是母亲[MuQin]却坚持让他去乐昌。母亲[MuQin]考虑的是，二哥有腿疾，妻子没有工作，还要抚养3个小孩，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上下班交通不方便，物价也比小城市高，所以在乐昌生活起来更方便。现在二哥一家生活都比较稳定。

　　南方日报[NanFangRiBao]：这的确很不容易。作为中组部领导，本来为儿子安排好的工作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陶斯亮：在母亲[MuQin]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对我两个哥哥说：“我对不起你们。我当时要行军打仗，环境很艰苦，没有办法养孩子，我请你们原谅。”我母亲[MuQin]一生从来没有说过软话，但在生命最后时刻求儿子的谅解。以上种种，谁能忍心说这个坚定的女革命[GeMing]者不近人情呢？大爱无声，真水无香，这才是爱的本质。母亲[MuQin]一生活得精彩，真正做到了战士、圣徒、女人三位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