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宣战”

　　1958年8月初毛泽东[MaoZeDong]说：1949年中国[ZhongGuo]解放我是高兴的，但是觉得中国[ZhongGuo]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以后对工商业的改造、抗美援朝的胜利，又愉快又不愉快。只有这次“大跃进”，我才完全愉快了!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和“大跃进”确实是毛泽东[MaoZeDong]认为值得骄傲的事情。在12月武昌会议期间，毛泽东[MaoZeDong]看到了一些令他兴奋不已的材料：捷克斯洛伐克《红色权利报》载文说，大跃进在中国[ZhongGuo]历史上“具有真正革命的意义”“中国[ZhongGuo]巨大的革命发展不仅对中国[ZhongGuo]人民，而且对于全人类都有着重大的意义”。瑞士劳动党书记范桑著文说，中国[ZhongGuo]向人们提出了建设共产主义的“新的时间表”。还有文章写到，中国[ZhongGuo]发动广大群众参加生产建设，“是一个真正的发明、一个有革命性质的技术发现，它将完全改变不发达国家的前景”。对于这些材料，毛泽东[MaoZeDong]批示：“印发。极好看。请小平即刻处理。”在这种情绪下，对于赫鲁晓夫在二十一大报告中隐晦的批评，毛泽东[MaoZeDong]轻松地说，“我们可以暂不理会，看看以后再说。我们之间是有分歧的，但现在不要说。”结果，毛泽东[MaoZeDong]等来的不是人们的理解和支持，而是1959年经济形势的逆转和各级干部普遍的检讨。

　　对于1958年的形势，毛泽东[MaoZeDong]在1959年4月15日最高国务会议上提出，虽然出了一些乱子，但成绩是伟大的。而中共其他领导人，如周恩来、薄一波和陈毅，则更注意纠正“大跃进”和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运动中的缺点和错误。显然，中共党内对于 1958年的形势是有两种不同的估计和评价的，庐山会议实际上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召开的。这就难怪彭德怀一封私人信件就捅了马蜂窝——毛泽东[MaoZeDong]决心反击那些对他的共产主义试验杰作评头品足的人。在7月16日向会议印发了彭德怀的意见书后，毛泽东[MaoZeDong]怒气未消，又连续看到两份关于基层干部非议“大跃进”和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的材料，说全民炼钢“得不偿失”“劳民伤财”，只算政治账，不算经济账;“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没有优越性”，是“人为的产物”，是“心血来潮”。接着又是外交部的报告，说在苏联[SuLian]干部中普遍流传着有关中国[ZhongGuo]当前某些困难情况的说法，认为中国[ZhongGuo]共产党犯了错误。毛泽东[MaoZeDong]强压怒火，不动声色地向会议印发了这些材料。就在这时，7 月28日，《真理报》发表的赫鲁晓夫关于公社问题的讲话送上了庐山。苏联[SuLian]领导人竟然也加入了这场争论，而且是站在党内右倾分子一边，这时毛泽东[MaoZeDong]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容忍了。

　　第二天毛泽东[MaoZeDong]批示：将有关材料印发会议代表，“请同志们研究一下，看苏联[SuLian]曾经垮台的公社和我们的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是不是一个东西;看我们的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究竟会不会垮台”。批示发出后，毛泽东[MaoZeDong]意犹未尽，8月1日又批示：“我写了几句话，其意是驳赫鲁晓夫的。将来我拟写文宣传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的优越性。一个百花齐放，一个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一个大跃进，这三件，赫鲁晓夫们是反对的，或者是怀疑的。”毛泽东[MaoZeDong]气愤地宣布：他为此“要向全世界作战，包括党内大批反对派和怀疑派”。8月19日毛泽东[MaoZeDong]又要人去准备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的材料，并说：“为了驳斥国内外敌人和党内右倾机会主义”对“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的攻击、诬蔑和怀疑”，“必须向一切人作战”。

　　9月4日毛泽东[MaoZeDong]接连发出信件，要求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赫鲁晓夫关于公社问题的讲话，以“使他处于被动，使全国人民知道赫鲁晓夫是反公社的”，还指示以通讯方式发表捷克斯洛伐克和民主德国报纸赞扬和宣传庐山会议决议的情况，“以壮士气，可以将苏联[SuLian]某些人的军”。所有这些做法都表明，毛泽东[MaoZeDong]这时决心与莫斯科翻脸了。9月12日刘少奇送来为国庆十周年给《和平和社会主义问题》杂志写的一篇文章《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ZhongGuo]的胜利》。刘少奇在给毛泽东[MaoZeDong]的信中写道：“在文章中是埋有许多暗刺的，是批驳外国同志的，是否适当请您核定!”这里的“外国同志”当然主要是指苏共领导人。毛泽东[MaoZeDong]大悦，批示：“看过，很好。”又说：“可以这样写，不写反而不好。”10月1日《人民日报》和《红旗》第19期转载了这篇文章。

　　然而，毛泽东[MaoZeDong]并没有发表向赫鲁晓夫宣战的文章，《人民日报》也没有刊登赫鲁晓夫关于公社的那个讲话，中苏之间关于“大跃进”、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问题的论战并未开启似乎就烟消云散了。为什么毛泽东[MaoZeDong]没有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这个中共自认为是发展了马列主义并为社会主义阵营做出榜样的问题上向莫斯科发动进攻呢这大概是有不得已的原因。首先，中共不宜在一个没有公开受到指责的问题上展开论战，因为苏共完全可以辩解说赫鲁晓夫在波兰的讲话是在做自我批评。其次，无论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还是“大跃进 ”，都是苏联[SuLian]曾经尝试过的做法。在这方面挑起争论，中国[ZhongGuo]没有优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运动毕竟没有在中国[ZhongGuo]大地上取得成功，更没有得到社会主义阵营大多数同盟国的最终认可。不仅如此，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共产主义乌托邦的弊端日益暴露出来，面对1960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出现的大饥荒，面对千百万逃荒要饭、饿死街头的农民，毛泽东[MaoZeDong]哪里还有心情和勇气与赫鲁晓夫辩论!

　　大跃进在1960年结束，但之后“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万岁”的口号又喊了近20年。现在不论是在中国[ZhongGuo]还是在海外，大跃进都被广泛地视为一场空前的经济灾难。在国内，由于计划部门使用夸大的数据，人力资源从农业被转移至工业，导致了一场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大饥荒。在国际，“大跃进”和人民公社[RenMinGongShe]运动成为中苏同盟破裂和社会主义阵营瓦解的起点。（沈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