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长与小兵

　　两年前，洪炉在北京的家中接待了一位来自香港的朋友。聊天中，朋友无意间提到的一个[YiGe]故事却触动了老人多年来的一个[YiGe]心结。

　　朋友说，他认识美国内华达州前州长迈克·奥卡拉汉。这位州长是一位残疾人，只有一条腿。州长告诉他，残疾是在朝鲜战场上落下的。

　　奥卡拉汉回忆，1953年在三八线附近，他带领100多个美国士兵攻上了中国军队的阵地，发现只有一个[YiGe]小兵还活着，也没有[MeiYou]武器。“按照战争的游戏规则”，奥卡拉汉让大家不要打死他。围拢到跟前时，他们却发现这个中国士兵拿着步话机在喊。美军不知道他在喊什么，结果喊着喊着，炮弹来了，这个中国兵和几乎全部美国兵被炸死在阵地上。

　　最终只有3个美国人幸存下来，奥卡拉汉就是其中一个[YiGe]。他曾经对中国人很愤恨，觉得对方不遵守战争规则，“我们不打死你，你却调来炮火把我们都打死”。

　　“这不就是《英雄[YingXiong]儿女》的现实版吗？”朋友随口开起了玩笑。

　　朋友没有[MeiYou]发现，此时洪炉的双肩开始[KaiShi]微微颤抖，他也并不知道，这一幕画面已经在对面老人的心中演过无数次。

　　1953年4月的石岘洞北山战场，一场惨烈的攻坚战结束后，22岁的年轻记者洪炉听说志愿军中有一名叫做蒋庆泉的步话机员，在坚守阵地的过程中，面对几乎攻到面前的敌人，曾在暗堡中向指挥所大声呼叫“向我的碉堡开炮[KaiPao]”。

　　他很快找到了当时在指挥所与蒋庆泉直接通话的两名战士[ZhanShi]进行采访，并完成了一篇战地通讯。

　　然而就在部队准备为蒋庆泉报功，并向军内外宣传其英雄[YingXiong]行为的时候，一个[YiGe]消息传来：在与“联合国军”在板门店协议交换战俘时，我军被俘人员名单中出现了蒋庆泉的名字。

　　按照规定，凡被俘者不予宣传，烘炉的这篇通讯也被压下不能发表。

　　“整个步话机排都知道蒋庆泉的故事啊，大家觉得他可怜，被俘了就什么都没了。”洪炉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纸张已经泛黄的笔记本，翻到其中的一页手稿。这页手稿写于1953年5月18日，题目是《顽强的声音——记步话机员蒋庆泉》。

　　如今80岁的洪炉说，过去的许多年里，每当翻到这份手稿，便会想起那位未曾谋面的“故人”。

　　1953年7月，在另一场战役中，通信连的步话机员于树昌同样喊出了“向我开炮[KaiPao]”，并在战斗中牺牲。洪炉将两位战士[ZhanShi]的相近事迹融合在一起，写出了《向我开炮[KaiPao]》一文。

　　后来，这篇报道被《英雄[YingXiong]儿女》的编剧毛烽和导演武兆堤发现，又结合了英雄[YingXiong]杨根思抱着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情节，塑造出了经典的人物形象王成。

　　在那次与朋友的交谈中，经过时间和地点上的核实，洪炉发现美国州长口中“调来炮火”的小兵，竟然就是在蒋庆泉之后也喊出“向我开炮[KaiPao]”的于树昌。

　　于树昌已经牺牲在战场上并成为战斗英雄[YingXiong]，那个因被俘而被禁止宣传的蒋庆泉，如今身在何方呢？

　　真假王成

　　从1964年《英雄[YingXiong]儿女》在全国放映开始[KaiShi]，洪炉便尝试着寻找蒋庆泉。但23军在后来的裁军中整编到了其他部队，并没有[MeiYou]保留这些战士[ZhanShi]的资料。

　　“为他抱不平，他是活着的‘王成’，却因为被俘而被剥夺了所有的东西。”洪炉这样解释自己[ZiJi]寻找蒋庆泉的动机。

　　他曾找到过民政部门的负责人，希望对方帮助寻找这位“或许尚在人间的战士[ZhanShi]”，结果负责人告诉他，“电影中的王成已经死了，怎么还能让他活过来？”

　　更让洪炉觉得“特别难受”的是，从1990年代初开始[KaiShi]，至少有5个不同的“王成”原型站了出来，并纷纷召开专题座谈会，接受各大报刊的“典型人物”采访。

　　这些典型的制造路径大多相仿：《英雄[YingXiong]儿女》改编自巴金的小说《团圆》，而巴金曾下到部队中体验生活，因此便出现了一些“对号入座”的“英雄[YingXiong]”。

　　事实上，在巴金的《团圆》里，王成只是一个[YiGe]过场式的人物，对其战斗画面的交待只有“王成没能回来，他勇敢地在山头牺牲了”这一句。

　　1994年，《英雄[YingXiong]儿女》的编剧毛烽专门给洪炉写信，表示自己[ZiJi]在塑造“王成”的过程中，曾经“整整一个[YiGe]礼拜没有[MeiYou]动笔写成一个[YiGe]字”，直到和导演武兆堤看到《向我开炮[KaiPao]》的故事时，才决定塑造这样一个[YiGe]英雄[YingXiong]形象。

　　“我始终相信，真正的历史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洪炉说。

　　从1990年代初开始[KaiShi]，洪炉在《解放军报》、《中国文化报》、《北京晚报》等多家媒体上发表了关于“寻找王成”的文章。

　　2000年4月，在那篇《呼唤“王成”：你在哪里？》中，他首次提到了曾在指挥所与蒋庆泉直接通话的谷德泰和陆洪坤两人的名字，并希望找到两位老兵，还原那段被淹没的历史记忆。

　　近10年的时间过去，蒋庆泉仍然音讯全无。洪炉几乎要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