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好事偏要多磨。正值此时，受“乒乓外交”掀起的中美关系活跃趋向的影响，回国述职的苏联驻美大使多勃雷宁决定提前返回华盛顿。这使尼克松[NiKeSong]和基辛格变得格外担忧，因为如果多勃雷宁从莫斯科带回苏联同意举行两国首脑会谈的消息，那么中美间的高层直接会谈可就难以同时进行了。而如果中美间的互动过于活跃，又会损害美苏日益“缓和”的关系。因此，在苏联动向尚未明晰之前，尼克松[NiKeSong]首先要将曼斯菲尔德访华一事暂且压下。在基辛格看来，美苏间的缓和仍然有很高的优先性：“我们必须保持冷静并且不能刺激苏联人，我们不想让他们认为我们在寻求对抗。”4月15日，他还专门找到白宫发言人齐格勒，要求他找机会，以低调的方式否认美国[MeiGuo]有任何的反苏意向，说明美国[MeiGuo]对挑拨中苏关系不感兴趣，美国[MeiGuo]希望继续改善同苏联的关系。

　　4月16日，受尼克松[NiKeSong]之托，基辛格打电话给曼斯菲尔德，希望他能够理解，他北京之行的目的是为了谈中美关系，而不是为了会见在1970年3月在朗诺军事政变中被推翻后常住北京，且同曼斯菲尔德有着良好私人关系的西哈努克亲王。自1970年5月起，在朗诺的默许下，尼克松[NiKeSong]下令美军入侵柬埔寨，进攻那里的北越军事基地。由于越战不但没有降级、反而有扩大之势，这一军事行动受到美国[MeiGuo]国会的强烈批评。因此，基辛格为了阻挠曼斯菲尔德在北京之行中节外生枝地会见西哈努克，便警告说：“如果把柬埔寨卷进去就搞砸了。”基辛格又接着说：“合适的访问时间应当是在今年，但是我们愿意为您安排这些事宜或者告诉您如何安排。……如果您不介意，您能否先搁置访问，直到我们尝试看看能否为您和中国[ZhongGuo]人取得直接的联系。您可能也会觉得这样更合适。”身为老道的华盛顿政要之一，曼斯菲尔德自然感到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回答说：“这正是我想和总统讨论的一件事。”他答应第二天与尼克松[NiKeSong]见面详谈。

　　尽管基辛格曾信誓旦旦地表示尼克松[NiKeSong]会坚定支持曼斯菲尔德的访华，但在4月18日晚尼克松[NiKeSong]和基辛格的谈话中，这一计划终于被他们设计的一桌“牌局”所扼杀。尼克松[NiKeSong]先是要求把基辛格同罗马尼亚大使科奈利·博丹的会面推迟到与多勃雷宁会面之后，因为在这之后，“我们可能要打一桌非比寻常的牌。如果我们有一条更为直接的捷径，那么就不用再做迂回曲折的事情，我们就可以直达最高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用浪费时间告诉周恩来我们愿意让曼斯菲尔德和斯科特等人访问中国[ZhongGuo]。让我们先等等吧。”由于尼克松[NiKeSong]怀疑罗马尼亚渠道的可靠性，基辛格适时提出了建立“巴黎渠道”的建议，即基辛格去巴黎和北越方面进行谈判的时候，与中国[ZhongGuo]驻巴黎大使会谈中美关系问题，舍弃任何经由第三方的渠道，与中国[ZhongGuo]建立直接联系。对此，尼克松[NiKeSong]放心地说：“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也可以打我们的小牌。那么，就不用再考虑我刚才让你同博丹做的事情了。”对于这一场渐入高潮的中美苏大三角游戏，他兴奋地说：“我想苏联人就要加进来了。既然我们下了大赌注并且拥有的时间不多，那么我们就不能再和苏联人或者其他什么人兜圈子了。”

　　“乒乓外交”使中美关系渐进趋暖，中美苏三角关系已初具形状。几分钟之后，尼克松[NiKeSong]又在电话中得意地对基辛格说：“尽管迈克（指迈克·曼斯菲尔德——编者注）还是可敬的，但其他民主党人，只不过是在周围指手画脚，然后都努力往中国[ZhongGuo]跑罢了！”基辛格则立即逢迎道：“他们从来没有建议过任何事情，总统先生。……这是你的（功劳）。”尼克松[NiKeSong]接着补充说：“并且国务院也没有（建议过任何事情）。” 基辛格赞同道：“是的。国务院只不过是四处叫嚷着承认（中国[ZhongGuo]）之类的事情。”尼克松[NiKeSong]很是同意：“对。他们所谈论的，是被你称作战术性的抽象问题，都是难以实施的。”对于美国[MeiGuo]正在同苏联进行的这场牌局，他又十分满意地说：“我想我们的中国[ZhongGuo]牌应当完全像现在这样打。非常冷静，且沉默超然，但是大门一直敞开。”而基辛格比尼克松[NiKeSong]更加自信，他说：“总统先生，我认为即使我们（同中国[ZhongGuo]）打苏联牌，我们也有30%的机会在明年与中国[ZhongGuo]实现高层的联络。不必等到1974年。”

　　苏联的外交政策给了美国[MeiGuo]一次借力发力的机会。多勃雷宁从苏联带回来的又是一个继续拖延美苏首脑会谈的答复，即苏联仍然想利用美苏首脑会谈作为诱饵来换取美国[MeiGuo]在柏林问题上的让步。正如基辛格所言：“他们的高压策略使我们得以顺利地着手建立中美苏三角关系。”

　　苏联政治局根本不知道尼克松[NiKeSong]和基辛格的手中此时已握有一张“中国[ZhongGuo]牌”。在4月27日收到从巴基斯坦幕后渠道传来的一封中国[ZhongGuo]方面对尼克松[NiKeSong]提议进行中美高层直接会谈的回信后，尼克松[NiKeSong]和基辛格终于可以放手从事中美苏三角外交了。中国[ZhongGuo]的回信表示，中国[ZhongGuo]政府愿意在北京公开接待美国[MeiGuo]总统的特使（例如基辛格先生）或美国[MeiGuo]国务卿，甚至美国[MeiGuo]总统本人，以便进行直接会谈讨论。

　　但是，在为中国[ZhongGuo]方面的积极回应而满心欢喜的同时，怎样才能把最初受到他热情支持的曼斯菲尔德早日访华的事情“放到一边”？这是尼克松[NiKeSong]所困惑的。他对基辛格说：“我不知道怎么办，能做的就是邀请他一起去中国[ZhongGuo]。”基辛格立刻反问道：“为什么把这个机会给他？”尼克松[NiKeSong]重复说：“我们可以邀请曼斯菲尔德和斯科特。”基辛格提醒道：“难道您愿意和那些民主党人分享（访问中国[ZhongGuo]这一殊荣）吗？”几经商量，尼克松[NiKeSong]最终决定，请基辛格设法给中国[ZhongGuo]传达一个政治请求，“在美国[MeiGuo]对中国[ZhongGuo]邀请美国[MeiGuo]特使访华之事进行正式答复之前，中止任何美国[MeiGuo]高层政要的访问”。

　　4月28日，基辛格通过巴基斯坦渠道告诉中方，不要邀请其他任何美国[MeiGuo]政要，例如民主党人；尼克松[NiKeSong]的白宫希望独享访问中国[ZhongGuo]的特权。这个口信成为尼克松[NiKeSong]为了增添自身政治资本而向中国[ZhongGuo]发出的一系列要求中的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