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真相

　　1923年10月5日，在集中营里被关押了一个月的黄子莲，终于与其他老乡们一起，可以释放回国。10月8日，这些满身伤痕的华工[HuaGong]们抵达上海[ShangHai]十六铺码头，看到码头上欢迎他们归来的温州[WenZhou]旅沪同乡会和上海[ShangHai]协济日灾会，无不痛哭失声。至此，日本[RiBen]人残害华工[HuaGong]的事件公诸于众，舆论一片哗然。

　　10月18日，中国[ZhongGuo]驻日代办张元节回到上海[ShangHai]，还带来了一个“超政府、超党派之纯粹代表日本[RiBen]国民”的日本[RiBen]谢赈团，计划到大连、奉天、天津、北京、洛阳、汉口、南京、杭州、上海[ShangHai]等处巡回答谢。

　　当日，张元节与日本[RiBen]东方通讯社理事水野梅晓、日本[RiBen]社会主义者宫崎民藏等，出席了上海[ShangHai]方面的欢迎大会。在会上，面对舆论的质疑，张元节与两位日本[RiBen]人一道为日本[RiBen]开脱。从日本[RiBen]死里逃生回来的“共济会”总干事王兆澄质问他：“留日中华劳动同胞共济会。”既然是合法登记的社团，那王希天“失踪”一案，中国[ZhongGuo]使馆为什么不作为？华工[HuaGong]被难后，中国[ZhongGuo]使馆为何不进行调查？曹锟所捐献的救济旅日华工[HuaGong]的款项，为何工人始终未得分文？张元节当即语塞。

　　欢迎会上的交锋见报后，舆论大受刺激，抗震援日的热潮一变而为抗议日本[RiBen]屠杀华工[HuaGong]。民众指责日本[RiBen]“仁义道德沦亡殆尽。吾本恤怜之义，集资以济其急，而其浪人反加横杀，以德报怨，莫甚于斯，吾人一息尚存，当速提抗议，惩办恶凶，赔偿损失。”

　　上海[ShangHai]《晨报》社论说：“日本[RiBen]震灾，我国表其深挚同情，力尽救恤之义，吾人方藉此可以改善两国关系，促进国民亲善，乃日本[RiBen]于灾震发生之际，对于华侨极为残酷……吾人对于日本[RiBen]震灾，虽具有同情，而对于虐杀则不能不提出严重抗议。日本[RiBen]政府若不亟谋谢恤之法，则中日间感情将因此而愈难改善矣。”

　　新任中国[ZhongGuo]驻日代办施履本在10月20日，向日本[RiBen]外务大臣伊集院彦吉提出严重抗议，全国不少团体纷纷要求日本[RiBen]方面惩凶、抚恤等。

　　日本[RiBen]人对此先是矢口否认，随即承认这只是误杀：“震灾发生之时，韩民暴动随处发生纠纷，致华人误被杀伤殊属不少”，“地震[DiZhen]时韩人暴动，群情愤激，误伤华人”，“如此多数人之被害，在常识上难于置信，且其原因，又为震灾、水灾等不可抗力，诚属无可如何之事。”

　　中国[ZhongGuo]政府随即派专使王正廷、刘彦、沈其昌等，赴日调查。

　　10月21日，戒严期间的新闻封锁解除，《朝日新闻》报道了屠杀华人和王希天失踪消息，日本[RiBen]政府立即再行封锁。当《读卖新闻》试图在11月7日跟进报道时，其预备刊登在头版头条的报道《残害中国[ZhongGuo]人事件》，在发行前就被“枪毙”。

　　屠杀案发现场的戒严部队，是日本[RiBen]陆军野战重炮兵第三旅团。该旅团参谋远藤三郎大尉受命掩盖王希天被杀真相，经过策划，他们编造了一个故事：王希天主动要求去习志野集中营照料华工[HuaGong]，军方派人护送，但在途中，应王希天自己要求而将其释放，不知其下落。军方随即与内务、法务、外务三个部门进行了沟通。直到1981年，年迈的远藤三郎接受日本[RiBen]参议员吉川一夫的秘书田原洋访问时，才详尽地披露了杀害王希天的经过和掩盖事件真相的活动，田原洋在次年出版了《关东大震灾与王希天事件》，轰动一时。

　　为了掩盖真相，10月20日日本[RiBen]政府向所属各道、府、县发文，查找王希天下落。11月7日，日本[RiBen]内阁会议结束后，内务大臣后藤新平、外务大臣伊集院彦吉、法务大臣平沼骐一郎、陆军大臣田中义一共同密商，并且报请总理山本权兵卫批准，正式决定将王希天事件真相掩盖起来，并确定了对中国[ZhongGuo]调查团的应对策略：“好好招待，给予尽可能的方便，让他们感受到我官宪没有阻止他们调查”。

　　因为证据完全被毁，中国[ZhongGuo]政府调查团及由俞显廷牧师等组成的中国[ZhongGuo]民间宗教家调查团，均无功而返，只能接受日方的说法，王希天也就长期成了“失踪人士”。

　　11月22日，日本[RiBen]右翼头山满，向日本[RiBen]政府呈交一份请愿书，题为《关于地震[DiZhen]区内的杀伤事件请予大赦》，要求赦免那些屠杀朝鲜人、中国[ZhongGuo]人及日本[RiBen]本国持不同政见者的凶手，认为他们都是“为皇国维护治安，由于善意”。

　　12月8日，外交总长顾维钧照会日本[RiBen]驻华全权公使芳泽谦吉，对日本[RiBen]虐杀华工[HuaGong]之事，提出严重抗议，要求严惩凶手、公布暴行、抚恤难侨，并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1924年1月21日，日本[RiBen]新任清浦内阁对头山满的“请愿”进行了讨论，认为地震[DiZhen]期间有“误杀”、“误伤”行为的民众，可按轻重予以特赦，但军警人员不在特赦范围之内。

　　4月24日，日本[RiBen]横滨地方法院判决如下：戕杀华工[HuaGong]人犯8名，其中4名判有期徒刑2年，缓期2年执行;2人判有期徒刑18个月，缓期2年执行;2人证据不足，当庭释放。而至于抚恤金，则总共赔偿700多名死难者和伤者20万日元，其中1万日元指定给王希天家属。

　　日本[RiBen]屠杀华人事件曝光后，先后在抵制日货和援助日本[RiBen]两大事件中都风头极健的“上海[ShangHai]对日外交市民大会”，发出通电，严厉指责日本[RiBen]政府“以怨报德”，号召中国[ZhongGuo]人民“一方厉行经济绝交，一方提倡国货”;另一家“国民对日外交大会”，也指责日本[RiBen]“不但不能因兹感化，反而变本加厉”，呼吁“经济绝交策略积极进行”。

　　在中国[ZhongGuo]援助日本[RiBen]的热潮刚刚兴起时，喜出望外的《大阪朝日新闻》发表了一篇题为《感谢善邻之同情》的社论：“中国[ZhongGuo]人会出此热心来救日人的灾难，实在是日人梦想不到的事，大惊叹中国[ZhongGuo]人此次行动之敏捷，而感谢中国[ZhongGuo]人的高义。”但在10月6日，该报又发表社论《震灾对于中国[ZhongGuo]之影响》，提醒日本[RiBen]政府和民众：“由中国[ZhongGuo]人心里斯生出许多的友情，能否叫它成长与否，有一半的责任完全在于日本[RiBen]。”灾后中日关系并无改善，此后更兵戎相见，日本[RiBen]政府对此应做彻底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