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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抗美援朝战地摄影师的珍藏--中国年鉴

  

一个抗美援朝战地摄影师的珍藏--中国年鉴

电话员宗福彦用身体接通电话线

一个抗美援朝战地摄影师的珍藏--中国年鉴

连续不停向敌人[DiRen]投手榴弹

一个抗美援朝战地摄影师的珍藏--中国年鉴

炮火中的铁血战士

一个抗美援朝战地摄影师的珍藏--中国年鉴

撒泡尿弄湿毛巾防毒气弹

一个抗美援朝战地摄影师的珍藏--中国年鉴

天德山击败骑兵第一师的5连勇士

一个抗美援朝战地摄影师的珍藏--中国年鉴

王天羿、汪琦坐在防空洞上照的战地结婚照 制图 凌燕

一个抗美援朝战地摄影师的珍藏--中国年鉴

跃出战壕,冲锋

  他的手里,保存了80多张当年的战地照片[ZhaoPian],那是他和战友在枪林弹雨的战场抢下的珍贵镜头,也是他60年来不肯轻易示人的珍藏。在摄影设备奇缺、专职摄影记者[JiZhe]几乎没有的抗美援朝战场,这每一张照片[ZhaoPian]后面,都是惊心动魄,都有热血军魂……

  对他来说,这绝非普普通通的照片[ZhaoPian],这是[ZheShi]他和战友们用青春和热血浇灌的一段生命,这是[ZheShi]曾经的牺牲、壮烈和英勇的见证———

  羊城晚报记者[JiZhe] 何砚华 周宁


  壹

  我们[WoMen]的照片[ZhaoPian],百分之百是实景照片[ZhaoPian]

  王天羿85岁了,但身体健朗,思维清晰,言谈举止仍透着军人的干练和果断。采访一开始我们[WoMen]立刻被他的性格感染,没有废话,没有寒暄。

  王天羿:你们这次跟我见面,有什么预想的目的没有?你给我讲。我现在耳朵不行了,脑子还不糊涂。

  羊城晚报记者[JiZhe](以下简称记者[JiZhe]):想听您讲一讲在朝鲜的故事。

  王天羿:哦,那好!我就给你拿照片[ZhaoPian]讲吧,一个[YiGe]个讲啊。我们[WoMen]的照片[ZhaoPian]啊,百分之百是实景照片[ZhaoPian],不像现在摆个姿势,拍一拍。没有,打仗啊,没有这个[ZheGe]。这些照片[ZhaoPian],我照的有一点,不多,顶多10张。我那个时候是军政治部宣传科长,所以我能搜集到。我有4个宣传干事,都是在战场上照的。

  记者[JiZhe]:当时都用些什么相机?

  王天羿:大部分是苏联的基辅,还有呢,就是德国相机,叫蔡司,也叫康蔡司,都是比较简单的。那时候打仗,拍照片[ZhaoPian]的人稀少!都是在阵地上和战士一起打仗,打到需要的镜头才拍。


  贰

  军人嘛,工作就是保家卫国

  王天羿的记忆力果然好,那一串串国名、番号、数字,他如数家珍;事后核实,无一错漏。

  记者[JiZhe]:您是怎么去的朝鲜?

  王天羿:打过长江以后,我们[WoMen]47军解放重庆,湘西剿匪,从湘西直接到了朝鲜。一声令下,说走就走。军人嘛,工作就是保家卫国。

  记者[JiZhe]:当时知道对手是谁吗?

  王天羿:知道。有些情况是后来才知道的。比如志愿军,这名字是毛主席起的。志愿军、志愿者,国际法上,不代表这个[ZheGe]国家和政府。但是,我们[WoMen]都明白,美国[MeiGuo]比我们[WoMen]更明白,这就是中国军队,去朝鲜打仗,都是解放军的主力部队。

  美国[MeiGuo]也是这样,三大王牌都来了:骑兵第一师、陆战第一师、步兵第七师,都是开国部队。它的空军主力,来了40%,海军来得更多。他们叫联合国军。呵呵,什么联合国军,就是美国[MeiGuo]军队。

  记者[JiZhe]:都遇到过哪些国家的兵? 王天羿:那个时候在联合国代表中国的,是蒋介石。安理会开会,苏联没有去,就通过了,成立了联合国军,16个国家,美国[MeiGuo]、加拿大、希腊、英国、哥伦比亚、土耳其、菲律宾、泰国……我们[WoMen]都跟他们打过,都抓过他们的人。

  有的国家不愿意别人知道它参加了。比如法国,签了字参加联合国军,但是没有出兵,它那时候正在打越南;有个国家,出了人没出名———是哪儿啊?印度,它去了个医疗队;有个国家,出了3000块钱,美元,也算一个[YiGe]联合国军;南非出了飞行队,丹麦出了一条船,船上也有兵,但又不是海军……

  记者[JiZhe]:47军是最早入朝的吗?

  王天羿:不是,不是。最早是42军。开始入朝有两个兵团,8个军:一个[YiGe]九兵团,三野的,20军、26军、27军;一个[YiGe]是十三兵团,四野的,38军、39军、40军、42军,都是四野的主力;还有个50军。志愿军总部,就设在十三兵团部。


  叁

  和美国[MeiGuo]人打仗,靠什么?

  47军的五个宣传干部,用相机记录了战争中一幅幅令人震撼的画面。

  记者[JiZhe]:和美国[MeiGuo]人打仗,感觉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王天羿:美国[MeiGuo]人打仗,不像我们[WoMen]那样靠勇敢、士气。它靠什么呢?第一,靠枪、炮、飞机、坦克、通信器材;第二,靠它的组织。美国[MeiGuo]哲学上是实用主义,接受经验还是比较快的。败了,为什么败?认真总结,它不吹牛皮。

  美国[MeiGuo]打仗的那套东西,好像现在我们[WoMen]电脑编的程序一样。比如,它要进攻你了,首先侦察。侦察了,它就编好计划,飞机什么时候来,大炮什么时候打,坦克什么时候冲,步兵什么时候上,打败了怎么办?打胜了怎么办?美国[MeiGuo]的兵,从战斗意志来说,是草包兵;美国[MeiGuo]的军队,从作战实力来说,有很强战斗力,不能说美国[MeiGuo]军队也是草包。我接触过美国[MeiGuo]兵,也接触过美国[MeiGuo]俘虏。

  记者[JiZhe]:能具体讲讲吗?

  王天羿(边讲边翻照片[ZhaoPian]):它的部队呢,先是侦察。看,这个[ZheGe]是飞机,炮兵校正机。它在那儿侦察你的前沿,指示它的炮兵,往哪里打。然后炮火轰击,美国[MeiGuo]的钢铁有的是。说起来,我们[WoMen]心里头都有点瘆,它那炮弹打得,比我们[WoMen]的子弹少不了多少,倾泻啊!

  配合的还有飞机扔炸弹。不是这种飞机,是强击机,扔炸弹、打火箭炮,扔凝固汽油弹,下来就是一片火海。最后,就是坦克带着步兵上来。这一轮啊,是最较劲的。一般这个[ZheGe]时候,部队的伤亡比较大。

  不过炮火虽然凶,它这个[ZheGe]兵啊,胆小,别看它是什么骑兵第一师,王牌中的王牌,一样怯战。怯战的兵,都容易成堆,我们[WoMen]的爆破筒威力就大了,一炸就是一片。


  肆

  一个[YiGe]连四昼夜,击败骑兵第一师

  1951年9月末,联合国军发动了“秋季攻势”,47军面对的是美军主力骑兵第一师———美国[MeiGuo]陆军的王牌。60年过去了,回忆起惨烈的战斗,回忆起牺牲的战友,王天羿老泪纵横……

  记者[JiZhe]:您经历的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哪里?

  王天羿:那就多了,我跟你讲讲天德山阻击战吧。天德山在朝鲜北部临津江附近。我们[WoMen]军和美国[MeiGuo]人打仗,这是[ZheShi]第一仗。

  我们[WoMen]打这个[ZheGe]天德山的时候,还不是坑道战,只是半坑道,还没挖通。部队要不坚强,守不住的,没地方躲啊。但是我们[WoMen]的部队呢,守得很顽强。你看啊(指照片[ZhaoPian]),上山以前,接受任务了。这是[ZheShi]打仗前的决心书:“不当英雄不下山”,我不当英雄,(声音骤然提高)不能下山,背后就是天安门,你说能退吗?背后是天安门!

  打得很艰苦啊!敌人[DiRen]用炮火轰,顶住;敌人[DiRen]放毒气,撒泡尿、弄点水,把毛巾弄湿,嘴鼻盖上……

  记者[JiZhe]:敌人[DiRen]是用炮弹打还是空投毒气弹?  王天羿:主要是炮弹。一般是趁二三级风的时候,它自己不受影响就打。这是[ZheShi]违反国际法的。

  你看(翻照片[ZhaoPian]),这是[ZheShi]电线打断了,用身体做电线,牵着电线头,保证前后方通信;你看这个[ZheGe](照片[ZhaoPian]上受伤的战士),头包起来,用爆破筒打。一个[YiGe]钢杆,里面装上炸药、引信,炸了以后,一般来说,就同归于尽了。

  这是[ZheShi]在阵地上坚守,这是[ZheShi]敌人[DiRen]轰击后的烟雾,昏天黑地的。打了四天四夜,那个连长叫杨宝山,用枪打,用手榴弹打,用石头打,最后啊,没子弹了,把文件撕掉,把枪砸断,把手表砸碎了……然后,杨宝山拿着爆破杆冲入敌阵,和敌人[DiRen]同归于尽,牺牲了(说到这里,王天羿老泪纵横,声音骤变,情不自禁哭出声来)……他当班长我就采访过他啊……

  对不起啊,我激动了,因为这个[ZheGe]连长啊,他当班长、排长我都采访过他,跟他在一起。看那么多的战友牺牲,心里难受……我们[WoMen]活下来了。

  记者[JiZhe]:打天德山,我们[WoMen]投入了多少兵力?

  王天羿:我讲的只是一个[YiGe]连的战斗。他们是5连,422团5连,141师。实际上,我们[WoMen]在天德山第一线守的,是一个[YiGe]多团,大概两千四五百人。敌人[DiRen]进攻我们[WoMen]有三个多师,除了美国[MeiGuo]骑兵第一师之外,还有南朝鲜部队,还有英军28旅。打5连的,就是美国[MeiGuo]骑兵第一师。我们[WoMen]在天德山打了四天四夜,阵地没有丢,美国[MeiGuo]就暂停进攻了。5连守四天四夜,很不容易!守住了!消灭敌人[DiRen]870多人,被命名为“天德山英雄连”。一个[YiGe]连一百二三十人,最后还剩十五六个!


  伍

  没有炮兵冲啊,伤亡就大了!

  讲到动情处,王天羿数度哽咽;讲到进攻杀敌,他兴高采烈……

  记者[JiZhe]:胜利都是生命换来的。

  王天羿:是啊。敌人[DiRen]秋季攻势攻不动了,给我们[WoMen]打趴了,呵呵……我再给你讲一个[YiGe]进攻的,我们[WoMen]打它的———正洞西山之战。

  这个[ZheGe]仗,是1951年11月打的。我们[WoMen]两个团。一个[YiGe]是139师的415团,就是南泥湾开荒的那个部队。解放战争曾在东北打了一个[YiGe]出名的仗,黑山阻击战,拍过电影。另外一个[YiGe]团,是141师的421团。

  美国[MeiGuo]陆军第七师守这个[ZheGe]山,还有南朝鲜伪军。(指照片[ZhaoPian])这是[ZheShi]我们[WoMen]进攻正洞西山的信号弹;那时候,我们[WoMen]的装备和敌人[DiRen]不能比。这是[ZheShi]我们[WoMen]第一次在朝鲜用火箭炮“喀秋莎”,还配了一个[YiGe]坦克排。这个[ZheGe]是喀秋莎发射的时候……利用炮火的威力和烟雾的掩护,然后向敌人[DiRen]冲击。这是[ZheShi]排雷,这是[ZheShi]剪敌人[DiRen]的铁丝网,这是[ZheShi]我们[WoMen]的指挥部,这些都是敌人[DiRen]的死尸……为什么这个[ZheGe]照片[ZhaoPian]少?晚上进攻,拍摄的机会就少。那个时候闪光灯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就是灯泡,“噗、噗、噗”那个家伙。

  记者[JiZhe]:配备了苏式装备,仗要好打一些了吧?

  王天羿:是啊,我给你讲讲这个[ZheGe]火箭炮。我们[WoMen]部队看到这个[ZheGe]以后,很兴奋!呵呵,该老美吃我们[WoMen]的炮弹了,呵呵……有炮兵做掩护,特别是火箭炮做掩护,这伤亡就小;没有炮兵冲啊,伤亡就大了!

  这个[ZheGe]是覆盖射击。开炮以前要宣誓,车排列好,一般都八九台车,以营为单位,营长、教导员领着,很严肃的。(老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为朝鲜人民报仇,为了保卫新生的祖国,向万恶的美帝国主义,开炮———”刷———嗖嗖嗖嗖嗖……一下子就打出去了。

  一个[YiGe]营,九台车,每台32管炮弹,向敌人[DiRen]阵地上发出去,一下就是几百发炮弹!一个[YiGe]营一个[YiGe]营来打,打完了就转移。


  陆

  在逆境中打,多少敌人[DiRen]也不怕

  3个小时的采访中,老人沉浸在往事中,始终声情并茂,毫无倦意……

  王天羿:正洞西山之战,打了一家伙,把敌人[DiRen]打退了,但是没有完全消灭;敌人[DiRen]反击,我们[WoMen]第二天接着又进攻,彻底把敌人[DiRen]消灭了,1200多人。

  我们[WoMen]有三个战士,第一天打的时候,冲得很前。敌人[DiRen]反击的时候呢,他们没有撤出来,就留在敌人[DiRen]阵地上了(笑)。

  我现在只记得两个战士名字了,一个[YiGe]叫钟万富,一个[YiGe]叫向二双……还有一个[YiGe]名字我记不住了(事后记者[JiZhe]查阅相关资料,这个[ZheGe]战士叫周彬)。这三个战士,没有撤出来,他们就搞了伪装,隐藏在敌人[DiRen]阵地。第二天我们[WoMen]打的时候,他们又冲在了最前面!

  我说这个[ZheGe]部队的战斗力啊,不在于群胆,在于孤胆,一个[YiGe]人敢打,在逆境中打,多少敌人[DiRen]也不怕。这得看部队的素质。这个[ZheGe]仗打了以后,对部队的士气是很大的鼓舞。

  421团指挥员呢,后来在广州离休了,广州军区副参谋长,叫郑波,今年九十一二了;那个415团的团长,叫李洪杰,也是广州军区副参谋长,前几年病故了。

  记者[JiZhe]:向二双他们是怎么躲过敌人[DiRen]的?是白天吗?

  王天羿:他们利用敌人[DiRen]的工事做伪装,把自己藏起来了。白天,藏了一天呢。美国[MeiGuo]人打扫战场不细,他们怕得很呢,山上形势很复杂,很乱的。所以向二双他们能躲过去。

  敌人[DiRen]打和我们[WoMen]打不一样。你看,我们[WoMen]打完山上还有很多树,敌人[DiRen]打可是不一样哦。你看照片[ZhaoPian],敌人[DiRen]打我们[WoMen]的阵地是什么样子?打秃了吧?都打秃了!我们[WoMen]防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也有树啊,也有草啊,他们的炮弹、炸弹、燃烧弹,把草木,都给你打光了。那个抓一把土啊,抓不住的,都从手缝里跑了。

  记者[JiZhe]:被炮火烧干了,成沙子了?

  王天羿:哎呀,呵呵……你没有打过仗啊!打了个粉碎啊,把那个土啊、石头打得稀烂粉碎啊!那真是粉碎啊,稀粉啊,不是文学上形容那个稀粉,是实际上的稀粉,抓都抓不住,那土!……


  柒

  洞房设在炮位前

  王天羿讲述往事的时候,夫人汪琦一直微笑着坐在一边倾听。我们[WoMen]突然发现,在那一叠老照片[ZhaoPian]中,也有一张他们两人坐在一起的照片[ZhaoPian],那坐姿、那笑容,跟眼前毫无二致……为严酷的战场抹上一丝柔情和暖意。

  记者[JiZhe]:这是[ZheShi]你们在战场的合影啊?

  王天羿:哈哈,这是[ZheShi]结婚照片[ZhaoPian],婚后大概两三天照的。

  汪琦(指着结婚照):我们[WoMen]坐的底下,就是防空洞。

  记者[JiZhe]:你们是在战场上举行的婚礼?

  王天羿:1952年11月,在朝鲜战场,朝鲜的桃川里,兴安道。我们[WoMen]在朝鲜认识,在朝鲜恋爱,在朝鲜结婚。呵呵呵呵呵……她是我学生,四川重庆人,是个医生。

  我有这么几句话,“情书发自战壕边,洞房设在炮位前。军人岗位在战场,风流佳趣本自然”。我这个[ZheGe]洞房啊,是个防空洞,在敌人[DiRen]的炮兵射程之内。新婚夜,炮声隆;照明弹,挂夜空。是那样的洞房花烛夜,呵呵呵……

  采访结束,我们[WoMen]提出要借照片[ZhaoPian]回去用用,开朗豁达的老人一下变得有些紧张:“哪一天啊?你没有事,你来看吧。”他不放心也不舍得将照片[ZhaoPian]交给别人。

  我们[WoMen]明白,对于王天羿来说,这已不是普普通通的照片[ZhaoPian],这是[ZheShi]他和战友们用青春和热血浇灌的一段生命,这是[ZheShi]曾经的牺牲、壮烈和英勇的见证。

  王天羿,河北深县人,1938年入伍。时隔70多年,他清晰地一口报出家门:“72年老兵了,我是2月13号当的兵。”

  抗美援朝时,他是志愿军47军政治部宣传科科长;后任南京军事学院教员、研究生导师,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政委。离休后在广州定居,他说:“广州是我第二故乡。”


  在抗美援朝60周年之际,羊城晚报记者[JiZhe]走访了这位老兵。 何砚华、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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