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知道”。

　　孙说：“哪能没有[MeiYou]名呀？是不是叫小刀会呀？什么青洪帮呀？还是‘三家村’呀？”

　　我想，大事都承认了，一个名字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于是我说：“叫‘小刀会’。”

　　孙忙说：“不行，小刀会是我随便说的。你得自己起名。”

　　我看当时的阵势，不起个名字是不行的，又听四清队有人说我们是“三兄弟”案，于是我就起了“三兄弟反革命[FanGeMing]集团”的名字，在后来写的交代[JiaoDai]材料[CaiLiao]里，也都用了这个名字。

　　继续交代[JiaoDai]“目的”。

　　我哪知道？想来想去，想起“围攻”我时张干事的话：“你们在蒋匪窜犯大陆的时候在公园结拜兄弟，能没‘目的’吗？”这话对我很有“启发”，于是我在交代[JiaoDai]材料[CaiLiao]中写道：“三兄弟反革命[FanGeMing]集团的目的，是要配合蒋匪反攻大陆作里应外合。”

　　不久，郭队长找我谈话。“崔振卫，你写的材料[CaiLiao]一点儿也不合乎情理，内容也‘对不上牙’，你们三个人就能搞反革命[FanGeMing]集团吗？一定还有很多人。”我说：“没有[MeiYou]。”郭又说：“就你们三个人也得有分工，比如像历史反革命[FanGeMing]余德祥干啥？历史清白的小庞干啥？”

　　材料[CaiLiao]“不合情理”，意味着还要挨批斗、挨敦促。唯一的办法就是写材料[CaiLiao]时尽量写得“合情合理”。于是，我在交代[JiaoDai]材料[CaiLiao]里给余德祥、庞万举“分了工”：“利用历史反革命[FanGeMing]余德祥联系国民党；利用历史清白的庞万举拉更多的人参加反革命[FanGeMing]集团。”

　　交代[JiaoDai]材料[CaiLiao]写了改，改了写，好长时间过不了关，四清队说不合格。

　　为了把材料[CaiLiao]尽快写“合格”，免得在大会上当众出丑，真把我难坏了。私下对监视我写材料[CaiLiao]的吴连芳说：“怎么写才算‘合格’呢？事到如今，你就给我指点指点吧。”吴说：“你没看见‘干部下楼’吗？都是写得狠辣辣的，你也就狠点儿写着吧，写完就叫你回去了。”

　　这下把我点“明白”了。

　　于是我在材料[CaiLiao]里编写道：“将来有那么一天，非杀他几个不可。有那一天，我叫他们[TaMen]（指商店领导）一天汇报一次，爬着来见我，跪着递材料[CaiLiao]。”

　　材料[CaiLiao]交上两三天，四清队又开围攻会。“主攻”内容，说我要“抢民兵的枪”。我哭笑不得，说：“我根本没有[MeiYou]这个想法，和任何人也没有[MeiYou]说过这样的话，更谈不上有这样的行动了，抢枪的问题[WenTi]，我坚决不承认。”

　　于是，围攻、斗争两种会议方式交替进行，对我实行疲劳战术，软硬兼施。于队长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说：“你写的材料[CaiLiao]已经足够定罪了，你就再承认了抢枪这点儿小问题[WenTi]，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就看你的态度了。”

　　明知是火坑，也要往里跳。不认账还是过不了关，再与他们[TaMen]弄僵了，只能罪上加罪。于是又坦白交代[JiaoDai]：商议抢枪，抢民兵的枪作为投靠蒋匪的资本。

　　所谓“三兄弟”公园三结义，究竟是1961年，还是1962年？这是一个要害问题[WenTi]。如果把“三兄弟”公园三结义和蒋介石要“窜犯大陆”联系起来，就得把两件事放在同一年。

　　庞申诉说：郭其和何向荣来我家说，你彻底交代[JiaoDai]问题[WenTi]，才能轻装上阵，交代[JiaoDai]清楚不影响你入党。第二天就叫我看关于“三家村”、“四家店”的材料[CaiLiao]，有个姓张的亲自给我作结论：能坦白并揭发崔、余，有立功表现，免除一切处分。写完后当我的面放进我的档案里。过几天，又开中型会议批斗我，围攻我。他们[TaMen]事先统一口径，翻来覆去地逼问我，去公园几趟？照相在什么地方？目的是什么？一起吃几次饭？

　　我说是1961年去的公园，他们[TaMen]硬说是1962年。我不吱声，他们[TaMen]就说我态度不好，不老实，一个人带头喊：庞万举态度好不好？大伙一齐喊：态度不好！带头的又说：怎么办？大伙又齐声喊：斗争！

　　这样的斗争会不知开了多少次。最后把我关在小黑屋里，由郭其、何国荣、邹竹君、金瑞华、马桂春、郭淑坤等轮番“开导”。他们[TaMen]说，你不认账不行，经济问题[WenTi]不算，单说你的言论也够关监狱的，有人证物证。邹竹君和郭其还拿来绳子威胁我。我当时真被吓坏了，说再想一想。吴莲芳、王墨恒说：你还蒙在鼓里，崔振卫、余德祥都检举[JianJu]你了，把你出卖了。他们[TaMen]一个是历史反革命[FanGeMing]，一个是国民党，这案子是定下来了。我们都是为你好，搞的是他们[TaMen]二人，不是搞你的，因为你出身好。如果你不认账就逮捕你，就你这身板，用不上两年就得死在里面。想想你的两个孩子怎么办？你不是想死吗？那你就去死。你死不要紧，你家里就是反革命[FanGeMing]家属。

　　为了保命，为了家庭和孩子，只好听他们[TaMen]摆布，他们[TaMen]说什么是什么。群众不知道我的处境，更不知道我的坦白材料[CaiLiao]是怎样形成的，因为我的材料[CaiLiao]很具体、很完整，群众听了真就当成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