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父亲[FuQin]一生对毛泽东崇拜之至，不管毛主席一生犯多大错误，他都只往好处揣摩毛的动机。早在1976年前后，估计他就和有些人讨论过毛主席为什么要发动“文革”的问题，他对我说，有人说是“帝王思想”，另一些人说是“急于建成社会主义的极左思想”，父亲[FuQin]当时[DangShi]好像还没想清楚。不过在他眼里毛泽东仍是一个[YiGe]伟人，人无完人，伟人也一样。毛泽东去世时，他流下了真心的眼泪。

　　本文摘自《炎黄春秋》杂志2011年第4期  作者：周密（系周扬之子） 原题为：走出秦城的周扬

　　大约是1966年2—3月，肺部手术后的父亲[FuQin]到无锡休养。后来听说，是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邀请他去的。路经上海时，张春桥还登门拜访，表现十分谦恭。在热情接待的背后，他们[TaMen]正在紧锣密鼓地做一件大事，策划着“部队文艺座谈会纪要。”

　　1966年7月1日，正式揪出了“文艺黑线上的祖师爷周扬”。不久，父亲[FuQin]就经历了9年的监狱生活[ShengHuo]。

　　初出秦城

　　1975年7月13日正午，母亲[MuQin]突然顶着炎夏的烈日从城里换坐几次车赶到我家，落座后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对我说：你爸爸明天要出来了，将住到万寿路西街7号中组部招待所[ZhaoDaiSuo]。她叫我明天上午直接去那儿，并通知我在京的二哥周迈。来不及休息，妈妈[MaMa]又匆匆赶回她在东城沙滩的住所——一间6平方米的小屋。下午一上班，我赶紧到办公室给周迈打电话，什么也没敢说，就约他到西四某公共汽车站等我。我们找了个喝冷饮的小店坐下，我悄悄地、激动地告诉了他这个消息。在这特大意外惊喜的轰击下，周迈直愣着眼睛盯住我说不出话来。我叫他这两天先不必过去，以免爸爸过于激动身体出问题。并嘱咐他暂时保密，对谁也别讲此事。第二天上午我请了个病假，从办公室骑车赶到万寿路中组部招待所[ZhaoDaiSuo]，终于见到了阔别九年多的父亲[FuQin]。

　　父亲[FuQin]已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面色苍白，语言迟钝。我心中一阵酸痛。但表面露着微笑。母亲[MuQin]已在那里，她十分镇静，不提不问这些年来各自悲惨的经历，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她说，咱们家人口没减倒增加了，周迈结婚并育有二女，周岳和周密也各添一女。说她在干校时哪个哪个熟人养鸡、养猪、赶驴、赶马时出的洋相笑话。说她和住处的邻居相处得如何好，她学会做的酸菜、泡菜、豆腐乳如何如何有水平。爸爸一听也很高兴，说自己在狱中学会了缝洗被子，说每月可买30块糖，他每天一块计划着吃。但紧接着，他说听见外面大喇叭广播“最高指示”，说“周扬属人民内部矛盾”，叫我们打听一下。我和妈妈[MaMa]有点莫名其妙。下午，我先到办公室转了转，一切如常，很平静，知道今天没什么“最高指示”，悄悄对组长老阮讲了父亲[FuQin]放出一事，他给了我几天“病假”。我去商场采办了脸盆和一些洗漱用品，赶回万寿路招待所[ZhaoDaiSuo]。母亲[MuQin]说关于“最高指示”可能是父亲[FuQin]的幻听。很多关久了的人刚出来都有幻听幻觉的现象，过几天就好了。果然，第二天父亲[FuQin]就不再提起。

　　我在七机部搞设计工作，自己主管一摊子事，还必须天天上班。那几天我一下班就骑车去看看。父亲[FuQin]的神经很快恢复正常，他很少淡及关押期间所受的折磨，只说耳朵残废是专案组人员揪打的。这些审讯者打人很有手段，一巴掌下去，头“嗡”地一声，有时人就昏过去了，看不出外伤。他最怕这些人对他几天几夜轮番审讯，几个百瓦大灯泡照在脸上不让睡觉，逼他承认是叛徒特务，他说，我没有被捕过怎么当叛徒？他困得睡着了，人家就拧耳朵扯醒他，以至左耳朵基本被扯掉了，残留的一半贴住耳孔长死了，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父亲[FuQin]谈这些事时，态度平静，好像在讲别人的过去。他更关心的是其他老同志们的情况。听说不少国家领导人、老帅、将军们遭了很多磨难，有的去世了，有的家破人亡，他很难过，甚至流下了眼泪。他总说：比起他们[TaMen]，我这算不了什么。妈妈[MaMa]也常说，我们已经不错了。

　　据父亲[FuQin]讲，这九年他基本上关在一处叫“交通大队”的地方，只是在最后一个[YiGe]月转到秦城监狱，监狱中生活[ShengHuo]管理比较正规，日子反而好过一些。进了正规监狱，他想此生大概就在监狱中度过了，于是拟定了一个[YiGe]学习计划。还说以前成天忙忙碌碌，没时间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好好想想。关押期间他已通读了马恩列斯毛全集，也算是九年来一大收益。他还想要一些书，催妈妈[MaMa]赶快去给他找或买。妈妈[MaMa]说，以前的家——东城沙滩孑民堂现在军管住着，家里的书库已让红卫兵抄偷搞得乱七八糟，最糟的是，北京师范大学和南开大学的学生都在老师带领下进去过几次，挑走了不少有价值的书。而且现在也不可能进去，书店也没什么书卖，叫他老实休息几天吧，别老想着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