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时的杨献珍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副所长，至多是只“死老虎”。康生一次又一次对他下狠手，先是借“反右倾”之风将他从中央[ZhongYang]党校校长降为副校长，继而又亲手导演了批判“合二为一”的“好戏”，彻底将他扫地出门。在哲学所，南开红卫兵[HongWeiBing]一上来就将杨献珍围在屋子中间，像审犯人一般进行突击审问。他们[TaMen]单刀直入：“杨献珍！你和高仰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杨献珍知道来者不善，一口咬定说：和高只是一般认识，没有什么联系。此后，无论红卫兵[HongWeiBing]怎么问，杨献珍或者说声“老糊涂了，什么也记不清了”，或者就索性不开口。红卫兵[HongWeiBing]情急之下只好背毛主席语录并放出狠话：“杨献珍！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你们的逻辑！既然你不交代，那也好，限你五分钟考虑，五分钟后我们再来。”五分钟后，红卫兵[HongWeiBing]果然杀气腾腾地来了。此时，年届古稀的杨献珍已是满头大汗，嘴唇哆嗦，再也无力抵挡红卫兵[HongWeiBing]的“革命攻势”，不得不承认他在1936年和高仰云一起蹲过敌人的监狱，还在狱中给高喂过饭。红卫兵[HongWeiBing]顿时一阵狂喜，急不可耐地追问他们[TaMen]在狱中的情况。杨献珍说我据实交代吧，就把他们[TaMen]在狱中如何立场坚定如何英勇斗争直至出狱的故事说了一遍。红卫兵[HongWeiBing]突然大喝一声：“杨献珍，收起你的鬼把戏吧！国民党对共产党的政策，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他们[TaMen]竟能对你这位立场坚定英勇斗争的共产党员大发善心？老实交代你们是怎么出狱的吧！”

　　杨献珍心里十分明白，这段出狱历史容易让人误会，也特别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至于眼前的红卫兵[HongWeiBing]，就更难以理解那段历史了。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想“交代”的。现在，“最后一刻”到了，他不得不“交代”了他和高仰云是如何奉了上级指示，通过发表“反共启事”出狱，并且不得不“供认”，同时发表“反共启事”的还有薄一波、安子文、刘澜涛等人。

　　“千辛万苦”摸清关键环节

　　从杨献珍身上打开“刘少奇大叛徒[PanTu]集团的缺口”后，南开红卫兵[HongWeiBing]立即又杀向北京图书馆，一头扎进故纸堆中。要翻出那些“反共启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红卫兵[HongWeiBing]“每天只吃一顿饭，喝几口冷水，啃几口冷馒头”，奋战了三天三夜，终于从《华北日报》上找到了61人的“反共启事”。

　　可是，“反共启事”上大多是化名，比如，薄一波化名“张永璞”，刘澜涛化名“刘华甫”，杨献珍化名“杨仲仁”，安子文化名“徐子文”。反复翻阅“反共启事”，红卫兵[HongWeiBing]仍旧一头雾水。死材料不会说话，还得抓活的，他们[TaMen]很快总结成了两句话秘诀，叫做“死人活对，死材料活查”。从故纸堆中出来，红卫兵[HongWeiBing]又先后六次提审杨献珍。红卫兵[HongWeiBing]自己也承认：“攻破杨贼是破获叛徒[PanTu]集团的关键”。他们[TaMen]还自豪地宣称：这是遵照毛主席“集中兵力，打歼灭战”教导的结果。根据“供出”的线索，红卫兵[HongWeiBing]乘胜追击，“直捣”廖鲁言（农业部长），“怒斥”徐冰（统战部长），“激战”朱则民（农业科学院副院长）。到1966年10月，红卫兵[HongWeiBing]摸清了一些人名，也大致摸清了这个庞大的“叛徒[PanTu]集团”、“叛党投敌”的几个关键环节：“这伙叛徒[PanTu]自首出狱是刘少奇指示的。刘少奇指示‘狱中党员可以履行自首手续’。刘少奇是叛徒[PanTu]之首。刘少奇的‘指示’是由徐冰传给孔祥祯（第一轻工业部长），孔又传给狱中薄一波的。”

　　11月1日，初冬北京的深夜，高教部的一间木工房里灯火通明，红卫兵[HongWeiBing]正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奋笔疾书，起草给党中央[ZhongYang]和中央[ZhongYang]文革的“请示报告”。红卫兵[HongWeiBing]写道：“现已查明，他们[TaMen]是一伙叛徒[PanTu]”，“刘少奇是叛徒[PanTu]之首”。在“请示报告”中，红卫兵[HongWeiBing]向中央[ZhongYang]请示：（1）刘少奇向毛主席、林副主席交代过这个问题没有？（2）这个问题党内有过结论没有？如果有，是谁做的？我们认为必须重新评价这个问题。（3）不管如何，我们认为他们[TaMen]都是叛徒[PanTu]，必须彻底揭发、坚决打倒！至于什么时候往外打，请中央[ZhongYang]指示。请示报告最后写道：“此事关系重大，刻不容缓，望速回示。”还附上了高仰云的“反共启事”。

　　几天后，红卫兵[HongWeiBing]又给他们[TaMen]的校友周恩来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根据占有材料看来，这伙叛徒[PanTu]多属‘高干’，职位很高，权力很大，根子很硬，涉及面很广，危害甚大。因此，我们建议党中央[ZhongYang]立刻成立专案组搞这个问题，我们协助党中央[ZhongYang]坚决把这伙叛徒[PanTu]铲除净尽！”言下之意，大约是恳请周恩来看在南开校友的份上，为他们[TaMen]搞这个“惊天大案”助一臂之力。

　　红卫兵[HongWeiBing]的“请示报告”名为“请示”，实则根本就不想“请示”什么。在那样的“革命气氛”下，他们[TaMen]也不必“请示”什么。红卫兵[HongWeiBing]刚送交了请示报告，就在南开园里贴出了《看！高仰云反共反人民反革命的叛徒[PanTu]嘴脸》的大字报，并开始揪斗高仰云夫妇。与此同时，他们[TaMen]拉出了许多个“抓叛徒[PanTu]战斗队”，杀向全国各地。据1967年10月他们[TaMen]自己的统计：“踏遍全国二十几个省份，走访了北京、天津、上海……数百个大中城市，历时一年左右时间，先后出动一万五千多人次，行程二百万公里”。

　　红卫兵[HongWeiBing]的一支战斗队杀向了西北局所在地西安，他们[TaMen]的目标是一头白发的“白匪”刘澜涛。20多天过去了，仍旧没有抓到刘澜涛。红卫兵[HongWeiBing]便将西北局办公楼团团围住，“果断地采取了静坐示威的革命行动”。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一位眼尖的红卫兵[HongWeiBing]认出了刘澜涛乘坐的小轿车。小车在前面跑，红卫兵[HongWeiBing]在后面追，最后，“奇迹出现了！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八一八小将，就凭着一双脚，追上了刘澜涛的小轿车，在深山中逮住了刘澜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