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未写完的信

　　国籍问题的解决只是一时缓解了我们[WoMen]这个[ZheGe]国际家庭在当时的处境。但不久掀起的政治浪潮，向我们[WoMen]发起了更加猛烈的冲击。安宁和谐的家庭气氛荡然无存。

　　我们[WoMen]家对面有很多小楼，解放以后，原来的住户都离开了，一些新住户搬进来了，他们[TaMen]是些高级知识分子，教授医生们，在我们[WoMen]这个[ZheGe]小区里，“文革”正是从他们[TaMen]那里开始的。我们[WoMen]坐在家里就能听见那边传来一些嘈杂声吵闹声，砸家具扔桌椅砸餐具，玻璃，瓷器都被打碎了。气氛很紧张。

　　1966年8月，华北局院内开始张贴大字报，一些人勒令立三“做检查”。康生对中央文革小组成员说:“你们不要以为李立三是‘死老虎’，死老虎也有虎威。你们要在他身上放一把火，彻底烧一烧。”

　　1967年2月1日，立三第一次被批斗，是机关内部的一次小范围内的批斗会。这次，华北局的“造反派”听从戚本禹“对李莎不要客气”的指示，把我和立三一起被揪到“批斗会”上。我的牌子上用醒目的大字写着:“苏修特务李莎”。批斗结束后，立三已疲惫不堪，一进家门，便立刻倒在床上，但过了一会儿，待体力有所恢复，他以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李莎，你的级别提高了，现在你和华北局书记们可以平起平坐了。”

　　从这以后批斗会和抄家就没有[MeiYou]间断过，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流传着李立三、李莎从事间谍活动的谣言。针对立三的批斗也从小范围的内部检讨，逐步扩大规模。于是，他给毛泽东写信，进行最后的申诉。

　　立三在信中说:“我虽然犯过一些错误，没有[MeiYou]做出什么成绩，但总是尽自己的力量，为党的事业多少做一点工作[GongZuo]。我绝没有[MeiYou]什么阴谋把戏来反对什么人；我从来没有[MeiYou]搞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活动；我从来没同任何反党集团有过任何关系，我和我的全家(包括我的老婆和两个女儿)都绝没有[MeiYou]干过里通外国的罪恶行为。因此，我认为这种对我的斗争，和联络站的公告是一点也不公正的，一点……”

　　信写到这里，就突然中断了，这封没有[MeiYou]写完的信藏在褥子底下。在他离开人世以后，我搜查遗物时才发现了它。

　　6月19日下午四五点钟，华北局“造反派”代表突然闯进家来，立三被带走隔离了起来。6月20日我和立三在批斗会上相遇。批斗会持续了两三个小时，然后又马上把我们[WoMen]押上车，但是不准交谈。等我们[WoMen]两个人坐在车里的时候，我心里就高兴了以为可能把我们[WoMen]两个人带回家去。

　　我和立三分手的时候完全没有[MeiYou]思想准备。汽车走到府右街那里突然停车，叫我下来。我们[WoMen]这个[ZheGe]时候只能握了握手，然后立三说了一句“请多保重”。那边又有另一辆车，我坐上那辆车，就被送回北极阁三条，我没有[MeiYou]想到的是，这是我和立三的永别。

　　1967年6月22日，立三在造反派私设的牢房里含冤谢世。据说，他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死在送往北京医院的路上……多年后，我们[WoMen]才看到他用颤抖的手写下的遗书:

　　最最敬爱的领袖毛主席:

　　我现在走上了自杀叛党的道路，没有[MeiYou]任何办法去辩解自己的罪行。只有一点，就是我和我的全家没有[MeiYou]做过任何里通外国的罪行。只有这一点请求中央切实调查和审查，并作出实事求是的结论。

　　我还有写给你的信，放在家里床单下。没有[MeiYou]写完。请派人找出送你审阅。

　　致文化大革命的敬礼。

　　李立三

　　立三离世的第二天，我被逮捕，关进了秦城监狱。在那里艰难地度过了8年的铁窗生涯。两个女儿也同时被关押，后又下放农村。

　　1976年粉碎“四人帮”之后，党中央着手拨乱反正，女儿英男不知疲倦地奔走呼吁，时任中组部部长胡耀邦亲自过问，立三和我的冤案得以彻底平反。1980年的3月20日，在中山公园中山纪念堂为立三举行追悼会，恢复了他的名誉，这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我的心里很欣慰，“李立三”这个[ZheGe]名字被洗去了污垢。

　　“如果你的一生能重新开始，你会改变什么？假如有这样一种按钮，按一下可以回到童年。”面对这样的问题，我跟你说，我不会按这个[ZheGe]按钮，也不愿改变什么，这是肯定的。这是命运，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在我走过的人生路上，我没有[MeiYou]迈错步，没有[MeiYou]做过任何亏心事，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