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杰找到他那天，天飘着雪花儿，老人坐在局促的小屋中，用二胡一遍遍地拉着这首他们[TaMen]年轻时共同歌唱过的《呼唤》：“在暴风雨的夜，我怀念着你，窗外是夜，怒吼的风，淋漓的雨滴，但是我的心啊，飞出去寻找你……”

　　当所有人的“罪行”被一纸文书宣告平反时，他们[TaMen]已年近半百。他们[TaMen]在牢狱中度过了最有创造力和智慧最发达的年华。

　　林昭看不到这一天。

　　1968年4月29日，她被枪决于上海龙华机场。第二天，一名警察到林昭家里，说了三句话：“我是上海市公安局的。林昭已在4月29日被枪决。家属要交5分钱子弹费。”

　　母亲许宪民听到后，立刻晕倒在地。有人说，她不久后就疯了。7年后，这个[ZheGe]当年坚定的抗日分子、热情帮助过共产党革命的民主人士，死在上海外滩街头。

　　她的亲友后来从一位狱医的口中得知，林昭被枪决那天，是从提篮桥监狱卫生所的病床上被拖走的。来人高喊：“死不改悔的反革命，你的末日到了！”她一直在咳血，但始终在反抗与呼喊。这位狱医吓得躲进隔壁的病房，听到林昭叫他的名字，对他道“永别”。

　　此前，在宣判罪行的判决书上，林昭愤然写下《历史[LiShi]将宣判我无罪》的血书。12年后，她的预言应验了。

　　1980年8月，上海高级法院以“沪高刑复字435号判决书”宣告林昭无罪，结论为“这是一次冤杀无辜”。

　　但林昭的大部分朋友是在中央为右派平反后，开始内心平静地相互联系时，方知林昭早已不在人世。北大[BeiDa]的部分同学[TongXue]和老师在那一年年底为林昭召开了追悼会，没有骨灰，只摆放了一束林昭的头发，和一张遗像。照片上，林昭梳着两条麻花辫，双眼沉静、忧伤而略带笑意。

　　在这个[ZheGe]追悼会上，出现了一副无字的挽联———

　　上联是：？下联是：！

　　事隔20多年，当胡杰再次追寻那个充满了回忆的悲恸与无奈的惋惜的场面时，却无人能回忆起这副挽联的作者，但他们[TaMen]都承认，这的确是对林昭一生最好的诠释与哀悼，或许，也是对他们[TaMen]所共同经历过的那个时代，一副含义最为深刻的挽联。

　　5年来，胡杰并不孤独。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为他提供经济援助，或尽自己所能寻找线索。在这支日渐庞大的队伍中，有年过半百的老人，有声名显赫的中年人，更多的，是步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其中许多人，胡杰从未与他们[TaMen]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们[TaMen]的名字。

　　1981年初，人民日报发表新华社社长穆青等人写的长篇报道《历史[LiShi]的审判》，里面简要记述了林昭的命运，“她就义的详细经过至今无从查考”。但穆青“解释”了胡杰们这样做的意义———

　　也许在若干年以后，我们[WoMen]的后代对上述这一切将难以置信，但不幸的是，它确实是发生在我们[WoMen]这一代人生活中的事实。我们[WoMen]每一个[YiGe]活着的人，都曾经为它感到极度的羞耻。请不要轻视这种羞耻吧。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羞耻已经是一种革命”，“羞耻是一种内向的愤怒。如果全民族都真正感到了羞耻，那它就会像一头准备向前扑去而往后退缩的狮子”。

　　有的人是永远不会被忘记的。这就是历史[LiShi]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