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与辛酸

　　1951年，我的父亲[FuQin]程述尧与母亲[MuQin]在上海[ShangHai]“兰心大戏剧”举行婚礼，成为母亲[MuQin]的第三任丈夫。

　　父亲[FuQin]出生于北京一殷实之家，毕业于燕京大学，与黄宗江、孙道临都是同学，也是学校文艺舞台上的活跃分子。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人跑到燕京大学扣留了司徒雷登等人，也逮捕了一批进步学生，其中就包括我父亲[FuQin]。其实父亲[FuQin]算不上“进步”，因为真正“进步”的学生早就去西山了，他充其量也就算是个“活跃分子”。父亲[FuQin]被关在沙滩红楼地下室(注：当时日本宪兵司令部所在地)一个多月，后经亲友斡旋才被解救出来。

　　毕业后，父亲[FuQin]在中国银行做行长的英文秘书，有一份很不错的薪水。他就用自己的工资资助那些朋友的戏剧活动，他组建了南北剧社，自己担任社长，丁力、黄宗江、卫禹平、孙道临、于是之、黄宗英等都是剧社成员。

　　1946年，父亲[FuQin]与黄宗英结婚。不久黄宗英去上海[ShangHai]拍戏时结识了赵丹，向父亲[FuQin]提出离婚。父亲[FuQin]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从北京赶到上海[ShangHai]。父亲[FuQin]追到上海[ShangHai]也没有挽救住这一段婚姻，却从此就留在了上海[ShangHai]，后来做了“兰心大戏院”的经理。

　　父亲[FuQin]与黄宗英离婚后，他们[TaMen]之间的友谊却并没有因此受影响。父亲[FuQin]与母亲[MuQin]结婚后，也与赵丹、黄宗英保持着正常交往。

　　我小时候在上海[ShangHai]电影剧团的托儿所，和黄宗英的儿子、寄养在她家的周璇的儿子都在一起，有时候赵丹家的保姆也会把我接到他们[TaMen]家，下了班后父亲[FuQin]再到他们[TaMen]家接我，一切都很自然，那种关系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好像不太容易理解。

　　上世纪60年代，母亲[MuQin]到北京来开会，爷爷带我到宾馆等他们[TaMen]到来。那些演员们坐在大厅里，有人介绍说：这是程述尧的父亲[FuQin]，上官云珠是他的儿媳。大家开玩笑说：“还有一个儿媳妇呢！”黄宗英站起来，给我爷爷鞠了一躬，大家哈哈一笑。那个时候，电影圈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四分五裂，1950年，父母新婚到北京看望我的爷爷、奶奶，正值孙维世与金山结婚，母亲[MuQin]带着我姐姐[JieJie]，江青带着李讷还参加了他们[TaMen]的婚礼。

　　1952年，全国开展“三反”运动，有人揭发父亲[FuQin]贪污兰心剧院的款项。父亲[FuQin]平时就是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他以为数目不多，承认下来将钱补上就可以尽早摆脱麻烦，于是母亲[MuQin]从家里拿出自己的800美元和两个戒指送到剧院，作为“赃款”退赔。父亲[FuQin]显然太天真了，虽然这件事情后来被证明是诬告，但这样一来，他就被彻底打上了“贪污犯”的标签。

　　当时母亲[MuQin]正进行着将自己从旧上海[ShangHai]的明星脱胎为新中国文艺工作者的努力，为灾区筹款义演、劳军义演，她每次都积极参加，甚至劳累过度，得了肺病。此时此刻，她不能容忍父亲[FuQin]的“错误”，于是坚决提出离婚。

　　很多父母当年的老朋友谈及此事，认为只有父亲[FuQin]程述尧与母亲[MuQin]最合适。当母亲[MuQin]要与父亲[FuQin]离婚时，周围的朋友们组织起来，轮番说服母亲[MuQin]，当母亲[MuQin]有些回心转意时，父亲[FuQin]却犯起了大少爷脾气，坚决不同意。这段婚姻维持了不到两年，又以失败结束。他们[TaMen]离婚时，我只有1岁多一点。

　　很快，母亲[MuQin]与上影导演贺路有了她最后一段感情。贺路对母亲[MuQin]心仪已久，父母感情还很好的时候，他租了我们家的一间房子，中午交饭钱在我家吃饭。当父母之间产生裂痕时，他“适时”地出现在母亲[MuQin]的生活里。贺路井井有条，或许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父亲[FuQin]那种粗枝大叶的性格对母亲[MuQin]形成的缺憾。

　　不过他们[TaMen]之间并没有结婚。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母亲[MuQin]也很快就后悔，但那时已经进入到50年代，组织上也不允许她再闹出更多的风风雨雨。

　　按我的理解，我一直觉得贺路是生活在阴影里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崇拜母亲[MuQin]，但与母亲[MuQin]在一起不久，母亲[MuQin]便失去了她曾经令人仰视的位置与荣耀，曾经的光环并没有照耀他多久，相反给他的却是一场灾难。一次体检时他查出了癌症，结果一周后他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