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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珠之子忆母亲:被毛泽东接见成最大罪状--中国年鉴(4)
悲欢离合
父母离婚时,只有1岁多的我被判给父亲[FuQin]。不久,父亲[FuQin]也结了婚,父亲[FuQin]的第三任妻子是以前上海[ShangHai]社交界的名女人吴嫣。她以前是上海[ShangHai]滩著名的“玲华阿九”,解放前协助潘汉年在上海[ShangHai]做地下工作,在电视剧《潘汉年》里,还有以她真名出现的一个角色。解放后,在潘汉年的亲自安排下,成了文化局的一名干部。
父亲[FuQin]与吴嫣的婚姻也并不那么幸福,因为北京的程氏家族难以接受父亲[FuQin]娶了这样一位“茶花女”式的人物。父亲[FuQin]后来得了老年痴呆症,而吴嫣在政治气氛宽松后又慢慢与她原来的“姐妹”热络起来,对父亲[FuQin]照顾得并不是很周到。77岁那年,父亲[FuQin]去世于上海[ShangHai]。
因为父亲[FuQin]的再婚,4岁时,我被送回到北京的爷爷、奶奶家。我是程氏大家族的长孙,爷爷、奶奶和叔叔们对我都很好,但我从来没有享受过与父母一起生活被宠爱的那种快乐。在我看来,即便是父母的责骂,也是一种与父母之间令人渴望的交流。可惜,这一切我从未拥有过。
母亲[MuQin]虽然不和我生活在一起,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对我的宠爱。1962年,她来北京拍《早春二月》,与孙道临、谢芳、谢铁骊等几位主创人员都住在白塔寺电影局招待所里,母亲[MuQin]把我接到剧组里,利用一切机会,增加母子之间的交流。后来赵丹也来到了剧组,周末,他们[TaMen]一起去王府井买东西。很多人围观他们[TaMen],他们[TaMen]走到哪儿大家就跟到哪儿。孙道临来了,坐公共汽车去后海,乘客也都围观,我那时也十几岁了,多多少少有些排斥心理,虽然一起上车,他们[TaMen]坐在前面,我远远地站在后面,装作不认识他们[TaMen]的样子。为此,孙道临还向母亲[MuQin]“抗议”,说我不愿意跟他们[TaMen]在一起。
现在回想起来,在母亲[MuQin]四十几岁时,她也许想到自己的未来,希望我和她在一起,母亲[MuQin]对我的母爱也越来越多地流露出来。10岁那年我回了上海[ShangHai],周一至周六在母亲[MuQin]家住,周日去父亲[FuQin]家。那段时间,小时候没有得到的母爱得到了些许补偿:夏天洗完澡后,她搂着我坐在阳台上给我讲故事,或是带我和姐姐[JieJie]到附近散步。
母亲[MuQin]断断续续给我写过一些信,她喜欢用绿色的墨水,微微右斜的字体,可惜这些信件,以及妈妈的照片后来都在“文化大革命”当中被烧毁了。这几年母亲[MuQin]的照片都是我断断续续从她以前的朋友那里搜集来的。父亲[FuQin]去世后,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也看到了当年母亲[MuQin]在台历上留给他的只言片语,这对我来说,是母亲[MuQin]留给我最后的纪念。
我的姐姐[JieJie]姚姚虽然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但我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父亲[FuQin]当年也对姐姐[JieJie]视若己出。即便离婚后,姐姐[JieJie]还经常来程家找她的这个“爸爸”。姐姐[JieJie]虽然留在母亲[MuQin]的身边,但她在家里很孤独,母亲[MuQin]对她很严厉,与继父的关系也不好,所以特别喜欢我这个比她小7岁的弟弟。1955年,我要回北京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离开前,姐姐[JieJie]特地领我到照相馆拍一张合影,照相时我总是不笑,姐姐[JieJie]就挠我痒痒。这张表情不太自然的照片,成了我们姐弟之间永远的回忆。有一年暑假我回上海[ShangHai],下了火车后先到父亲[FuQin]家,正在洗澡,姐姐[JieJie]兴冲冲赶过来,不管不顾地冲进卫生间抱住我,弄得自己也是一身水,她那种高兴劲溢于言表。
姐姐[JieJie]原来学钢琴,后来到上海[ShangHai]音乐学院师从周小燕学习声乐。母亲[MuQin]自杀那年,她再有一年就毕业了,我在校园里见到了她,她第一反应是特别高兴,拉我到琴房。琴房是在学校角落里一座两层的小楼,进了琴房,她关上门,抱着我就哭,说:妈妈没了。
母亲[MuQin]的后事,是姐姐[JieJie]、燕凯一起处理的。燕凯是姐姐[JieJie]的男朋友,在上海[ShangHai]音乐学院民乐系,他出身高干家庭,父亲[FuQin]是华东局的一个领导。燕凯长得高高大大,喜欢穿黑大衣,是女同学眼里的白马王子。他和姐姐[JieJie]在学校里,轰轰烈烈、旁若无人地热恋着。燕凯高兴起来,可以抱着姐姐[JieJie]在校园里转圈,晚上两人就住在学校的琴房里。
燕凯在学校里也是位激进分子,和于会泳的造反派不合,后来“中央文革小组”选择了于会泳,燕凯一下子成为对立面。1970年3月8日,燕凯在关押自己的房间里,用剃须刀同时割破了手腕和脚腕上的动脉,结束了24岁的生命。姐姐[JieJie]再一次面对又一位亲人的非正常死亡。
一年后,姐姐[JieJie]慢慢从燕凯之死的阴影中走出来。这时,她认识了常来父亲[FuQin]家做客的一对父子。儿子开开长相有点像燕凯,他虽然比姐姐[JieJie]小10岁,但也读了很多书,很讨女孩子喜欢。他的生母早年去了美国,但一直与他保持联络,姐姐[JieJie]便利用这个渠道,设法与生父姚克联系。
1972年冬天,在毕业体检中,姐姐[JieJie]被查出怀有7个多月的身孕,第二天便从上海[ShangHai]消失了——我后来才知道,她在体检第二天便和开开到了广州,想搭车前往深圳偷渡出境。但开开被边防军抓获,在旅店里苦等的姐姐[JieJie]因为没有实施叛逃、又有身孕,被学校领回。1973年1月17日,姐姐[JieJie]生下一男孩,这个孩子很快被这个医院的医生夫妇领养。
上海[ShangHai]音乐学院原本准备将姐姐[JieJie]分配到上海[ShangHai]乐团的合唱团,出事后,学校取消了原来的计划,决定将她分出上海[ShangHai],去黄山农场。但姐姐[JieJie]以身体不好为由,坚决拒绝离开上海[ShangHai]。学校后来又让她去湖南,又被她拒绝。就这样耗着,原来大学毕业生还给生活费,后来也停发,她的生活几乎陷入绝境,只好靠卖母亲[MuQin]的一些旧衣物维持生计,我已经工作了,有时给她些钱。她就这样在毫无希望地打发日子。
姐姐[JieJie]的举动在当时无疑是属于“惊世骇俗”的。我想,这可能是源自血液里的——有母亲[MuQin]的,有姚克的那样一种不安分。1974年,已经30岁的姐姐[JieJie]仍然就这样漂着,她没了母亲[MuQin],没了男友,没了孩子,也成了众人眼里的异类。于是她又打起出国找姚克的念头,开始从头学习英语。我记得有一天,姐姐[JieJie]似乎不经意地提到开开,我才知道他已经出来了,还在继续寻找他的出国之路。我对姐姐[JieJie]说:你们最好不要来往了,姐姐[JieJie]听了没有说话,以后再也不说开开的事。
后来,音乐学院给姐姐[JieJie]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两个月内仍然没有单位愿意接收她,她就要被强制送到甘肃或青海。这之前,母亲[MuQin]的一位亲友帮忙,终于把姐姐[JieJie]安排到浙江歌舞团,周围的人都由衷地替她高兴,觉得她这么多年的生活终于要走上正轨了。
1975年9月23日上午,那天下着雨,因为姐姐[JieJie]计划在第二天离开上海[ShangHai]开始她的新生活,所以这天一早她就骑车出去,跟朋友辞行。10点左右经过南京西路时,她的塑料雨衣被一辆载重卡车前面的钩子挂住,她一下子被拉倒在卡车后轮下,两个车轮重重地碾过她的胸和头……一直宠爱姐姐[JieJie]的父亲[FuQin]不敢参加姐姐[JieJie]的葬礼,而校方致的悼词里说:“她是一个没有为国家做出过贡献的人。”
1995年,我委托上海[ShangHai]的一位记者朋友找到了当年收养姐姐[JieJie]孩子的那位父亲[FuQin]。那位父亲[FuQin]说这几年有关我母亲[MuQin]与姚姚的文章他都精心收藏着,有一天他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他身上流淌的究竟是什么人的血液,他答应我会很快给我一个答复。但第二天他告诉我,那位养母坚决不同意我见那个孩子,他们[TaMen]不愿意破坏他现在的生活。其实我早已知道那个孩子的姓名和上学的学校,但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但那个在1973年1月出生的生命,一直久久地盘踞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说完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马上就要34岁了,他肯定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他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给了他生命的那个母亲[MuQin],才仅仅活了31岁……(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