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DuiChang]指着他大骂：“我们[WoMen]在大陆失败，就是逃兵太多。荣誉是军人第二生命，逃兵是军人最大耻辱。如果在前线打仗，捉到逃兵，我一定枪毙！”说时，班长[BanChang]已取来一根扁担，队长[DuiChang]叫班长[BanChang]脱下舒阿根[AGen]的裤子，再把他面朝地压住。舒阿根[AGen]本来就白，被灯一照，屁股显得更白。班长[BanChang]用脚踩着他的背，他动弹不得，大声哭，大声喊：“队长[DuiChang]饶命！班长[BanChang]饶命！下次我不敢了！”“打十板！”队长[DuiChang]下令。

　　只听“啪”一声，扁担在舒阿根[AGen]屁股上落下，接着又举起，落下，班长[BanChang]一面打，还一面报着数：一、二、三……舒阿根[AGen]喊“哎哟”、“啊”，最后喊“妈”，喊“救命”。他喊“妈”是用舟山话，叫“阿姆”，大多数的人听不懂，我听得懂。

　　扁担被打裂，红艳艳的鲜血从舒阿根[AGen]白森森的屁股上溅出来，向四边流。十扁担打完，白屁股变成红屁股。

　　舒阿根[AGen]昏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吓的缘故。其余人都不敢吭声，连呼吸都憋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屁股是可以这样打的。

　　第二天下午，我溜进教室去看他，他趴着睡在铺上，我走近叫他名字，他像没听见似的不理我，只是一直戚戚地哭。“屁股很痛吗？”我小声地问。

　　他还是不理我。

　　我想，应该有人给他擦些药膏才对。这话我没胆跟队长[DuiChang]说，只跟班长[BanChang]说。班长[BanChang]瞪了我一眼，叫我少管闲事。

　　“疟疾”传染开来，少年[ShaoNian]兵纷纷倒下

　　生活里有件很烦恼的事——蚊子太多。班长[BanChang]以上的大人军队发给蚊帐，我们[WoMen]小兵没有。晚上白天都被蚊子咬，人人都变成“红豆冰”。

　　终于有人被咬出病来了；发烧、发冷一起来，外带拉肚子和呕吐。先是一两个人，接着传染开来，纷纷倒下。一位排长[PaiChang]说，这病叫“疟疾”，会死人的。

　　真倒霉，我也被传染了。

　　为了不使疫情扩大，队长[DuiChang]下令，得病和没得病的分开住。但还是控制不住，住病号的教室由一间变成两间，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队长[DuiChang]向师部请来了一位医官，他在房里走了一圈，摸了几个人的额头，看看舌头，就匆匆离去。隔了一天，才有人送药来，排长[PaiChang]、班长[BanChang]分头忙着要我们[WoMen]吃药。药很快就吃完了，没见医生再来。

　　我忽冷忽热昏昏沉沉睡了几天，渐渐好了，但身体很虚。张坤倒没得病，有天晚饭后来看我，凑在我耳边说：他要走了，张老师来接他，人就在校外等，要我去和他见个面。

　　我摇摇晃晃和张坤走到校外，一年没见张老师，他瘦了不少。他盯着我看，叹了口气说：“听张坤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我说好多了。他又叹了口气：“我来把张坤接走，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就摇摇头。

　　“我想，你一定也想我带你走，是吧？可是我跟你说呀，我没这个力量。你明白吗？”“我明白。”我其实并不很明白，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倚靠张老师。离开舟山时，虽然一直和他们[TaMen]在一起，我也没生过这个念头。来少年[ShaoNian]队时，张坤跟我说过，张老师随时会来接他，我觉得他是他，我是我，跟我没关系。

　　张老师说起他现在的情形，因为他会说英语，在台北士林一个美国人家庭做帮佣，扫地、煮饭、带小孩，全做。美国主人是个军人，对他很好，给他一个小房间住。张坤离开少年[ShaoNian]队后，两人都会住在美国人家里。

　　张老师和张坤向我告别，我送他们[TaMen]走了一段路，可是生病的缘故，觉得走不动了，停住脚步说：“张老师，张坤，我要回少年[ShaoNian]队去了，再见！”他们[TaMen]向我挥挥手，就向山下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我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想起了家人。离家一年多，我常想他们[TaMen]，今晚想得特别厉害。我记得出来时跟妈说过，中秋节应该可以回去，现在另一个中秋节都快到了，我还在台湾[TaiWan]。几个月前，曾经买了一张明信片，寄给姐姐，怕他们[TaMen]担心，我没说和萧连长失散了，也没说在基隆饿得半死，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自己很好，请他们[TaMen]不要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