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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反教条主义:“反对彭总就是反党反中央”--国家史册(4)
我无论如何不接受这个不合事实的批判。那段时间,我常彻夜不眠,眼望天花板,一直到天亮。我多次跟他们说:“我是在革命最困难的时候入党的,从入党起,决心永远站在党的立场上。”但是,在那种斗争的气氛下,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军委扩大会议开了两个多月。彭德怀在总结中给我定性为:“一贯坚持资产阶级的军事路线”,“从极端严重的资产阶级个人野心出发,进行反党反领导的宗派活动,企图改变我们人民军队的面貌。”此前几天,军委已撤销了我和李达在国防部和训总的一切职务。
军委扩大会议结束后,对我们的批判并没有结束。总政又派甘泗淇、刘其人等组成的工作组到训总领导开展斗争,指定训练总监部组成了新的临时党委,继续对我们进行揭发批判。他们采取专政手段,把预先圈定的所谓“反党宗派成员”,分别隔离、禁闭、监视,威逼利诱,无所不用。
我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始终没有承认“反党”。这时,他们就用高压政策,逼迫我检讨。大会批,小会斗,有时连晚上也不能休息。从5月召开军委扩大会到8月,我已经挨了四个多月的批斗,身心疲惫,加上精神紧张,心中窝火,在一次批斗会结束从礼堂回办公室时,路程并不远,走到半路,忽觉胸口难受,就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回到家里又吐了不少。
医生见我这个样子,端了吐满血的痰盂给有关人员看。他们不但毫无同情之心,反而给医生扣上了“同情反党分子,立场不稳”的帽子。
这时,我心里很痛苦。入党30多年了,我还想为党做更多的工作,还想继续于革命事业,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冤枉?我想,只要人在,“戴帽子”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是被打倒的人了,全部承认也不过是打倒。我在大革命时期入党,参加过两次北伐、南昌起义、湘南起义、井冈山斗争、长征等,人可以打倒,历史是打不倒的。
我决定作违心地检讨。一个经过长期革命斗争的人,违心地承认强加给自己的污蔑不实之词,那种痛苦是不堪设想的。当时只好这样做。“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我要以我毕生的言行来证明我对党的忠诚。
我按照他们的需要写了检讨,才算过了关。
记得检讨交上去后,一次开会见到彭总,他说:“萧克,你这个人经得斗。”我不知他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苦笑一声说:“我的检讨还可以根据事实核查。”话外之意是我的检查是否合事实,还可以核查。
那年秋天,彭德怀主持军委开会讨论关于我的错误的决定,我心里是不服的,发言时就说“基本上同意”,这下又遭到批驳。他们说:“你说的基本是指多少?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六十?”黄克诚很严厉他说:“他不服,再开个会研究一下!”我也敏感了,所谓开会是什么意思,不外是加强火力再斗一场而已。我不说话了。当时参加会的聂荣臻、徐向前、叶剑英等几位老帅没有表态,才作罢,那个决定就算通过了。
还有一件令人不快的事,军委扩大会议后,他们指定郭天民担任训总临时党委书记。本来,郭天民与我们在部队建设、战斗训练等问题上的看法、做法,大体一致,他们却让他来领导揭发批判我和李达。在那种情况下,郭天民只能表现积极,但是,我们的结论刚作完,郭天民马上又成了批斗对象,给他戴的“帽子”,与我们的一模一样,而且,他成了我们这个“集团”的“第二副帅”。
直到1959年5月14日,中央批转了总政治部《关于以萧克同志为首的资产阶级军事路线和反党宗派活动》的报告,并以中央文件形式下发到团及地委,这场反教条主义运动才算结束。
在运动中,除了我、李达、郭天民外,李钟奇、吴伟、赵凌汉、叶楚屏、杨力勇、李文芳、王波、刘光第、王时彦、陈绪英等十几人都被打成“反党分子”。这些在训练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辛勤工作,为建设正规化、现代化的革命军队作出了贡献的同志,有的被撤职,有的降职降级,有的降职降级后被送地方安置。特别是对陈绪英处理得更重,因陈绪英在工作组的威逼利诱下,拒绝揭发在军委扩大会中被点名批判的高级领导人的所谓反党活动,他们便说他是坏分子,把他赶出军队,送到边疆劳动改造,使他在地方受到误解,长期被歧视没有安排工作。
由于反教条主义开了恶劣的先例,使全军各级主管训练工作的干部和院校工作的干部,大部分受到错误的批判;院校教员特别是教研室主任一级的干部,被指为“传播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媒介”而调离院校,改行做其他工作或处理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