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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者揭秘:梅贻琦离开清华的最后时刻--中华人民共和国年鉴社(3)
12月16日,“城内交通断绝。邮箱电话都不通。据悉,胡适夫妇已飞京。寅恪先生[XianSheng]亦已成行,惟其眷属仍留平。梅公似尚未成行,黑板报云政府要梅公飞京。至于校中空气,多数同学本来是左倾的,他们渴望被解放,少数也变为无所谓。教授[JiaoShou]同人极右派本来想走的,现在也走不成了,多数成为无所谓。”……共军既把平津路也切断,中央军已无退路,困守北平[BeiPing]城。……共军所用长城银行的纸币出现了。12月24日,“上午十时开教授[JiaoShou]会。通过议案二:一、挽留梅校长[XiaoChang],请继续为本校服务;……晚间至冯芝生宅,参加起草挽留梅校长[XiaoChang]函,觉措辞颇困难。梅先生[XianSheng]于十三日因公进城,十四日午时返校,下午又进城,以后交通阻断留居城中,迄未出城。无线电消息,孙科新阁名单中,梅氏长教育部。学生会一致挽留,谓南京[NanJing]政府将倒,不应使名流‘殉葬’云。教授[JiaoShou]会亦一致挽留。我们起草虽斟酌措辞,然据冯公所得消息,梅先生[XianSheng]已于本星期二飞京,挽留已为形式上之事矣。谅梅公亦有难处。”
12月30日,“昨日为梅校长[XiaoChang]六十诞辰,原定进献油画像一帧,并有祝寿词(冯公所作)并油画像题词(张子高先生[XianSheng]所撰),装成册子,同人皆签名于后。梅先生[XianSheng]已行,颇可惋惜。册子仍传观,余亦补签名于后。”[7]
梅贻琦秘书沈刚如:一九四八年十二月,解放战争临近北平[BeiPing]近郊,清华[QingHua]园可闻激烈枪声。十三日星期一,枪炮声更密更近,学校决定自下午起停课。连日来校长[XiaoChang]皆于下午进城与城内各大学校长[XiaoChang]商讨应变措施。十四日下午,校长[XiaoChang]以电话把我召至其家,交给我一包股票和契纸(这是与清华[QingHua]合办数学研究所的卢木斋后人交来用作基金的),让我整理好抄一清单。另外,叫我把一枚金元和一根金条交给出纳组妥为收存。交代清楚后,校长[XiaoChang]便乘车只身进城。当晚黄庄一带即告解放,校长[XiaoChang]欲归不能,从此梅校长[XiaoChang]便离开了我们。[8]
梅贻琦清华[QingHua]同事叶企孙:1948年解放前夕,梅贻琦和我讲,在福建建立一个清华[QingHua]基地,北京解放很快,没办成此事。清华[QingHua]的基金问题,在解放前夕我叫梅贻琦自己留一本资金账,我又想在解﹝放﹞北京时一同同他到南京[NanJing]。[9]
梅贻琦清华[QingHua]同事陈岱孙:1948年底,我记得我还在上课,就听见霹雳啪啦打起来了,课也上不了啦,下课吧!下课之后,下午就找梅校长[XiaoChang]去了,他正要动身进城,他告诉我,他说:“我现在赶快进城,要弄一些钱来,因为学校没钱了,弄点钱来,让全体师生员工渡过这一段时间。我拿了钱,马上就回来。”但是他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后来就听说他到南京[NanJing]去了。后来叶企孙告诉我,梅校长[XiaoChang]进城去了,拿了钱了,坐汽车出来到西直门,西直门关了。那时候,西直门每天晚上都关门,10点钟左右关门,不过有一个出门证,清华[QingHua]也有一个三联单出门证。有出门证,可以开这个西直门出来,随便什么时候办理都可以。但是那一天,出门证失效了,不许出来,就回到城里去了。住到胡适家里,过了一、二天,胡氏说,你不必回去了,跟我一起走吧!于是就跟胡适一起走了。[10]
梅贻琦秘书赵赓:12月10日,清华[QingHua]作出决定将于十三日停课。翌日,梅召校长[XiaoChang]室秘书沈刚如至住所,面交一包股票及契纸,乃天津卢木斋后人出资与清华[QingHua]合办数学研究所之基金;又交出自己所保管之金元一枚、金条一根。下午入城开会。晚间在市内接电话,得悉解放军已占领北平[BeiPing]西郊各地西山通西直门之大路亦遭封闭。15日,大批解放军正式宣告围城,梅不能返校,以电话通知,请校务会议代理校务,冯友兰先生[XianSheng]为主席,暂主持校内事务,设法维护校产及师生安全。于是“先生[XianSheng]从此与任教十三年,长校十七载之清华[QingHua]隔绝,多年魂梦徒萦,终身未得再返。”[11]
梅贻琦助手蔡麟笔:卅七年冬北平[BeiPing]情况紧急,教育部派专机接梅先生[XianSheng]南来,当时正值孙哲生组阁,再三邀请梅先生[XianSheng]入阁,梅先生[XianSheng]……心殊不安,曾对新闻记者谈话说:“不出来对南方朋友过意不去,来了就做官,对北方朋友不能交待。”所以始终婉谢,卒不就职。[12]
从以上相关人员的回忆可以看到一个轮廓,这便是:梅出走北平[BeiPing]之前有过较长时间的思想活动和准备,最后下定决心离平赴京。至于梁从诫所说梅氏向梁思成、林徽因告别的良苦用心,或许当是事实,只是梁氏所说此事发生在1947年似乎不确,查《林徽因年谱》,知林于这年夏天病情恶化,须做肾切除手术,梁思成改变旅美计划提前回国。10月初,林徽因入北平[BeiPing]西四牌楼中央医院,准备手术治疗。12月24日,林徽因在白塔寺医院进行手术。术前,林担心手术失败,特别致信美国好友费慰梅:“再见,亲爱的慰梅!要是你能突然闯进我的房间,带来一盆花和一大串废话和笑声该有多好。”[13]结果,手术很成功,林徽因出院后回到清华[QingHua]园一边养病一边工作,直到1955年去世。这个事实说明,林住院动手术离解放军围城还有差不多整整一年时间,梅不可能这么早就作弃清华[QingHua]园而去的准备,唯一的可能是,梁从诫所言确有其事,但时间有误;或时间和事实俱有误,因为若把时间放在1948年,与林住院做手术之事又不相符,此事只有梁从诫本人出面,才有可能重新弄一个合理的说法出来。
其他人的回忆,除了梅氏临走时所说的某某如何如何的话不可考实,或者说没有旁证加以坐实,离清华[QingHua]园和北平[BeiPing]的时间、地点、事情进展脉络基本不差,只有一度做过清华[QingHua]大学法学院院长的陈岱孙,在1980年10月清华[QingHua]召开的纪念梅贻琦会议上,谓梅在城里住胡适家中并与胡一道飞南京[NanJing]的说法,曾引起出席同一次会议的原清华[QingHua]党委办公室主任何介人当场质疑。何说:“据台湾出版的一份材料说,梅先生[XianSheng]进城后,没有住胡适家。有人告诉梅先生[XianSheng]南苑机场有一架接胡适的飞机[FeiJi],你是不是一齐走。据说梅先生[XianSheng]说,不是接我的我不走。后来是乘另一架国民党接教授[JiaoShou]的飞机[FeiJi]走的。”[14]何的说法无疑是正确的,只是用不着根据台湾的材料加以佐证,从梅氏出行时接触人员的叙述和当时《申报》等媒体报道即可见出事实真相。这个真相,梅贻琦一位年轻的清华[QingHua]好友张起钧说得更加清楚。张说:“三十七年冬,共军围北平[BeiPing]城,我侥幸得与梅贻琦先生[XianSheng]同乘政府接运教授[JiaoShou]的飞机[FeiJi]离北平[BeiPing],在这一段变乱危难的当中,我看到了梅先生[XianSheng]崇高伟大的人格,垂为典训的风范。真所谓是:‘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