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RiBen]遗孤的清明祭

　　法治周末记者 尹丽 发自 吉林长春、黑龙江哈尔滨

　　■编者按：

　　这是一个[YiGe]特殊的群体---日本[RiBen]遗孤。

　　他们身上，交织着太多的爱恨情仇。而在这些复杂的情感之中，令人们最为动容的，便是他们与中国[ZhongGuo]养父母[YangFuMu]之间故事的的点滴。战争的产物，敌国的子民……这些沉重而似乎理所当然的字眼，在眼神与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却更像是一道道伤口，需要爱的舔舐舐。

　　如果不是学者们敏感的触觉与深入的探访，日本[RiBen]遗孤与中国[ZhongGuo]养父母[YangFuMu]的故事或许会尘封于历史的角落中。因为大多数养父父母已经辞世，而当年在中国[ZhongGuo]家庭中的日本[RiBen]孩子[HaiZi]，也步入垂垂暮年。

　　但是，即使时间的河流能将生命的光彩与活力冲刷殆尽，却无法磨灭人性之中最美、最温暖的那道光辉。而这道光辉，，不仅有扩散开来的力量，更能在生生不息的历史进程中，照亮人们前进的方向。

　　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郜凤琴很想去趟哈尔滨皇山公墓，可终究是有心无力。

　　如果时光倒退几年，郜凤琴还会在公墓的那两个墓碑前烧些纸钱，说说自己[ZiJi]的近况，然后静静地伫立一阵。

　　可如今，年近古稀的郜凤琴身体大不如前。蹲下去，便很难站立起来。

　　于是，郜凤琴不再去公墓。但在她看来，祭拜仍是必不可少的。她仍然是去买几包纸钱，然后在十字路口边点燃。

　　依照当地民俗，十字路口是最为通畅的位置。因此，在这里烧纸钱，逝者定能收到祭拜者的心意。

　　通常，郜凤琴会把纸钱平分成三份，两份分别给自己[ZiJi]的养父、养母，也就是骨灰埋在皇山公墓的二老；另一份给自己[ZiJi]的亲生母亲[MuQin]———那是一个[YiGe]叫小林招子的女人。她习惯念叨着：“妈啊，爸啊，我给你们送钱来了……亲妈啊，招子啊，也给你送钱来了。”

　　若不是郜凤琴主动道出自己[ZiJi]的身份，旁人很难看出她的不同。

　　尽管用着地道的中国[ZhongGuo]名字，常年生活在哈尔滨市，说话也是浓浓的东北口音，但郜凤琴其实是个日本[RiBen]人。

　　更为确切地说，郜凤琴是一名日本[RiBen]遗孤。

　　作为中日近代关系史上的一个[YiGe]特殊人群，日本[RiBen]遗孤是指1945年日本[RiBen]战败投降后，日本[RiBen]人在撤退遣返期间，被遗弃在中国[ZhongGuo]，并由中国[ZhongGuo]人抚养长大的日本[RiBen]孤儿。

　　据不完全统计，日本[RiBen]遗孤总人数有4000余人，大多是日本[RiBen]开拓团民(1936年，日本[RiBen]关东军制定了所谓的“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大批日本[RiBen]农业贫民源源不断地涌入中国[ZhongGuo]东北，成为“日本[RiBen]开拓团”)的后代。其中，百分之九十集中在中国[ZhongGuo]东三省及内蒙古自治区。

　　一点儿没受着屈

　　日本[RiBen]侵华后，郜凤琴的父亲带着一家人来到了中国[ZhongGuo]。1945年，郜凤琴5岁。也是在那一年，郜凤琴的父亲不知去向。母亲[MuQin]也面临着养不活女儿的难题———郜凤琴不仅吃不饱，衣服也脏兮兮的，头发上还长了虱子。

　　一天，郜凤琴被母亲[MuQin]领到了一户姓郜的人家门前。

　　尽管年龄尚小，郜凤琴也明白母亲[MuQin]要丢下自己[ZiJi]。她不停地哭闹，一手抓住郜家的门框，一手抓住母亲[MuQin]。“妈妈，别丢下我……”她用日语喊着。但最终，母亲[MuQin]只留下一个[YiGe]背影。将女儿送给郜家后，小林招子便嫁给了叫王福至的中国[ZhongGuo]人，并生下一个[YiGe]女儿，取名红梅。

　　从此，郜广忠便成了郜凤琴的养父，而王玉华则成了她的养母。第一次在郜家洗澡，郜凤琴洗出了几大盆泥水。

　　尽管童年的记忆已经斑驳，但郜凤琴总在与人聊天时说：“我小时候，一点没受着屈。”

　　养父母[YangFuMu]家做着修车铺的生意，生活比较富裕，一家人常常下馆子吃饭。

　　一个[YiGe]令郜凤琴至今感到温暖的镜头是，年幼的她蹦跳着经过饭馆的玻璃窗，一侧脸，发现养父坐在里头微笑着冲她招手：“来，来，进来……”

　　养母也宠爱着郜凤琴，尤其喜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商店里看好的衣服款式，养母总要给她买上不同颜色的两套。这一“传统”也被郜凤琴延续至今。

　　郜凤琴也爱嘟着小嘴，让养母给自己[ZiJi]涂口红。可刚涂一半却后悔了：“妈妈，我能先吃东西，然后再涂口红吗？”

　　而若是听到有人指着郜凤琴叫“小日本[RiBen]鬼子”，养母一改平日的温柔，立马冲到别人家里，“和人干一仗”，像一只急于护仔的母鸡。

　　类似的记忆也存在于日本[RiBen]遗孤藤川和子的脑海中。

　　因为生母的骨灰已被弟弟带回日本[RiBen]，每年，藤川和子烧纸钱的对象，都只是中国[ZhongGuo]的养父，也是他的继父———尹天信。

　　已经74岁的藤川和子现在也居住在哈尔滨。1941年，她被母亲[MuQin]带来中国[ZhongGuo]。9岁那年，典型的山东汉子尹天信成为了她的继父。

　　不久，藤川的母亲[MuQin]去世了。但尹天信对藤川一如既往地好。

　　尹天信是个泥瓦匠，一双粗糙的手上布满老茧。一到夏天，原本白皙的皮肤就“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

　　藤川话语不多，但心疼养父。她给尹天信缝制了一双又一双手套，每双都用了四层布料。即便这样，手套还是很快被磨破了。

　　“爸爸……”藤川看到手套，心里一紧，但欲言又止。

　　“我得供我丫头读书啊，嘿嘿。”养父憨厚地咧嘴笑着，“我可不能让我丫头跟我似的，我要我姑娘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在养父的支持下，藤川暗自告诉自己[ZiJi]，一定不能落后，要争一口气。念书时，她成绩一直不错。高中毕业后，考上了长春地质学校。工作后，当上长春一家印刷厂的厂长，业务做得红红火火，又勤劳踏实，被同事们称为“阿信”式的人物。

　　与人为善则是藤川从母亲[MuQin]那里继承来的处事方法。平日里，她很少发火，说话总是很和气。但有一次，她的孩子[HaiZi]跟她赌气：“尹天信又不是你亲爸……”

　　“啪！”藤川竟然一个[YiGe]耳光甩了过去，呵斥道：“他就是你亲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