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LiuBang]在芒砀山落草之后，吕雉和其他人常常来找他，神奇的是居然每次都能找得到。刘邦[LiuBang]觉得奇怪，询问吕雉。吕雉说：你在的地方上空总有一团云气，只要循着这股云气找，就一定能找到你的。刘邦[LiuBang]听后，心里一阵暗爽。此后，这件事渐渐传开来，沛县的年轻人听说了，便有很多人表示愿意跟随刘邦[LiuBang]。

　　　　哪有那么神啊

　　　　《史记》中的几位重量级的帝王，如秦皇、汉武，都没有像刘邦[LiuBang]这样传奇[ChuanQi]，为什么偏偏刘邦[LiuBang]的人生中会有如此多的奇闻异事呢？

　　　　概而言之，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政治需要。

　　　　二是时代限制。

　　　　刘邦[LiuBang]布衣出身，草莽起家，三年亡秦，四年灭项，七年得天下，成为大汉帝国开国之君。如果不搞一番造神运动，让天下百姓知道他刘邦[LiuBang]绝非平常之人，那后果就会相当严重：眼看着如此强大的秦帝国仅仅维系了十五年便轰然坍塌，一介草民堂而皇之地开辟新朝，天下千千万万的人便都会做起皇帝梦来！若真是这样刘邦[LiuBang]就悲剧了，大汉帝国除了要应对匈奴入侵、诸侯王分裂，还得外加时不时冒出来企图武力篡位夺权的无数“张邦”“李邦”们。所以，刘邦[LiuBang]在夺取天下后，大力倡导君权神授之说，极力演绎着自己天生龙种，真龙天子的身份，潜台词无非就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凭借武力夺得天下的！

　　　　历史在大汉帝国之前的进程中通常是这样的状况，诸如秦襄王、秦皇等历代君王，本来就是君位的合法继承人，原始身份是公子，继位程序也是通过“法律”途径。秦皇是庄襄王子楚在世之时承认的嫡子，法定的继承人；汉武帝是汉景帝废了皇长子刘荣之后指定的皇位继承人。他们的继位合情合法合理公开公平公正，拿到手的又都是最高权力，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也不怕他人觊觎君位。即便如此，秦始皇还不得不在即位后平定了嫪毐的叛乱，铲除了吕不韦的势力呢。

　　　　所以，对于汉高祖刘邦[LiuBang]的神化，乃是大汉帝国建立之后的一种必然的政治需要。所谓出生传奇[ChuanQi]，喝酒传奇[ChuanQi]，娶妻传奇[ChuanQi]，面相传奇[ChuanQi]，经历传奇[ChuanQi]，这些[ZheXie]个说法在刘邦[LiuBang]生前就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刘邦[LiuBang]下世之后，这些[ZheXie]传奇[ChuanQi]故事更是被广为流传，还被司马迁写进《史记》。

　　　　司马迁作为一位史学家，为什么要将这些[ZheXie]今天看来如此荒诞的传奇[ChuanQi]故事写进史书之中呢？根据《史记》的相关记载，我们可以推测出，司马迁生活的西汉中叶，也就是武帝时期，有关高祖刘邦[LiuBang]的文献记载中原本就充斥了诸多此类传奇[ChuanQi]故事，而司马迁正是根据这些[ZheXie]文献资料撰写《史记》的。

　　　　再者，刘邦[LiuBang]毕竟是大汉帝国的开创者，要求司马迁对这些[ZheXie]传奇[ChuanQi]故事统统视而不见，那也太强人所难了。司马迁对待这些[ZheXie]传奇[ChuanQi]故事只能有两种态度：信，或者不信。信，肯定要大书特书；不信，也不能不写。可以在行文中有意暴露刘邦[LiuBang]的某些卑微之处，但绝不能将这些[ZheXie]广为人知的传奇[ChuanQi]故事摒弃在《史记》的《高祖本纪》之外。

　　　　这是时代的制约，我们不能对当时的学者过于苛求。历史上真实的刘邦[LiuBang]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不过很多事情在他死后都成了谜，后人要了解刘邦[LiuBang]，只能靠史学家的记录，根据《史记》《汉书》这些[ZheXie]史料还原他的形象。

　　　　我们应该怎么看待

　　　　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历史记载都是史学家们筛选整理后所记录的。刘媪与龙相合而生刘邦[LiuBang]的故事在司马迁那个时代相当盛行，而且被西汉政府所认可。当然，这个美丽的传说只是自我神化以威慑天下的骗局，它和刘邦[LiuBang]酒后睡着身上浮现龙形的谎言都在影射说他刘邦[LiuBang]是真龙天子。

　　　　人龙相合生子这一现象被称为感生说，是古人对生育常识无知的表现。现代科学告诉我们，人与其他动物是绝对不会通过交配生产后代的，更何况“龙”本来就是杜撰之物。

　　　　在中国古代典籍里，明确记载的感生说人物共有七例：其一是炎帝，其二是黄帝，其三是颛顼，其四是尧，其五是舜，其六是禹，其七是刘邦[LiuBang]。这七位都不是一般人，在中华民族历史上都有着崇高的地位。特别是炎黄二帝，他们被称为华夏民族的共同始祖。尧、舜、禹则是古代的圣人，七人中就只有刘邦[LiuBang]是个开国皇帝，这证明刘邦[LiuBang]与始祖炎黄二帝、圣人尧、舜、禹一样，皆为非凡之人。司马迁的《史记·高祖本纪》便采用了这种说法。

　　　　话说回来，刘邦[LiuBang]神化自己究竟源于何时呢？是起于称帝之后，为了威慑天下？还是起于隐匿芒砀之时，为后来的造反服务？我个人认为：关于出生传奇[ChuanQi]的故事产生于刘邦[LiuBang]称帝之后的可能性比较大；面相奇异之说，《史记》是有些记载的，但是这些[ZheXie]记载并不能证明刘邦[LiuBang]命就那么好；吕公相面嫁女一事也值得斟酌，吕公如果真有那么高超的相面之术，他对两个女儿[NvEr]吕雉和吕媭婚姻的不同做法就令人费解了。

　　　　据《史记·樊哙传》记载，樊哙是一位“以屠狗为事”的卖狗肉的屠夫，他的妻子是吕公的二女儿[NvEr]吕媭。樊哙这么一个[YiGe]卖狗肉的屠户也娶到了吕公的女儿[NvEr]，而历史文献并没有记载樊哙的面相也属于贵不可言之类的。吕公总不能给大女儿[NvEr]找了个大福大贵之人，二女儿[NvEr]就马马虎虎嫁给个卖狗肉的屠夫吧？樊哙后来的确因追随刘邦[LiuBang]而功封舞阳侯，但吕公当年嫁女之时，是绝对想不到这小子还能有这出息的。可见，吕公避难沛县的时候，其实只是想赶紧在沛县安顿下来，于是两个女儿[NvEr]一个[YiGe]嫁了刘邦[LiuBang]，一个[YiGe]嫁了樊哙，均为当时的社会底层人物。没想到后来竟都成了气候，当皇帝的当皇帝，当大臣的当大臣，其实都是时势所造，哪是看面相能看出来的呢！所以，关于吕公相面嫁女的传说大可不必深究。

　　　　说到刘邦[LiuBang]的面相，真会让吕公如此惊为天人吗？估计也不大可能。相貌堂堂和其貌不扬确实有区别，但一个[YiGe]人长什么样绝不是决定一生事业成就的主要因素。看看清代的历代皇帝，也都是普通人的长相，可见当皇帝并非一定要生有异相。

　　　　如果不是因为相面，那吕公凭什么就看中了刘邦[LiuBang]呢？我认为：“吕公大惊，起，迎之门”的重要原因是刘邦[LiuBang]“贺钱万”那三个字！谁能在这种场合拿出一万钱来喝个份子酒呢？不可能！吕公作为远逃异乡躲避仇家的人，看中的正是刘邦[LiuBang]这种当面忽悠人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从容与胆略。

　　　　刘邦[LiuBang]靠一点小伎俩进了堂屋，坐了上座。入席之后，毫无羞怯之态，还一个[YiGe]劲儿地戏弄在座的其他客人。你想想，能够拿出一千钱以上的会是些什么人？肯定个个都是县里的大腕儿。刘邦[LiuBang]能浑水摸鱼到这程度靠的是什么？胆略！当然，我们也不排除参加宴会的人对他都非常熟悉，知道这位泗水亭长不是个省油的灯。

　　　　至于要水喝的老人[LaoRen]为刘邦[LiuBang]、吕雉和两个孩子相面的故事，有两种可能：一是确有此事，二是富贵后的附会。假如真有此事，老人[LaoRen]是出于感谢还是真会相面，这也很难说。老人[LaoRen]从吕雉那儿得了水喝，还意外地得到一顿饭，自然要说点好话。这类好听话我们现代人也常说，其中有多大的可信度，我们也不言自明。不过这件事倒是给了刘邦[LiuBang]极大的信心。如果是富贵后的附会，那就和龙种之说一样，既是炫耀，也是对他人的威慑。

　　　　赤帝子斩白帝子的故事显然太玄幻，斩蛇可能会有，但赤帝子斩白帝子简直是瞎掰。可这种玄幻故事对刘邦[LiuBang]来说很实用：一是能搞得人人都怕他，二是让刘邦[LiuBang]自命不凡。

　　　　那么，“丰西泽”纵徒又是个什么性质的事件呢？有人说是刘邦[LiuBang]自觉反秦的开始。真是这样吗？《史记·高祖本纪》有一条明确记载：“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说的是，秦始皇认为东南有天子气，于是采用巡游的方式以压制这股气。刘邦[LiuBang]觉得这可能是指自己，便“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这句话清清楚楚地表明，刘邦[LiuBang]是“亡匿隐”在芒砀山中。所以我们可以确定，“丰西泽”纵徒事件纯属意外，使得刘邦[LiuBang]偶然被迫走出了体制，也正因为如此，秦末首义者是陈胜，而不是刘邦[LiuBang]。刘邦[LiuBang]隐匿逃亡的唯一原因是犯了法，而且是死罪。至于秦始皇认为“东南有天子气”，“东游以厌之”，应该也是胡诌之词。如果刘邦[LiuBang]在被卷入秦末大起义之前就有目的地对自己进行艺术包装，那也只是一种示威的手段，为自己撑撑腰壮壮胆而已，并不是意味着在为反秦大起义作什么准备。

　　　　我们看刘邦[LiuBang]身上的各种传奇[ChuanQi]，都有哪些值得回味，其一，制造舆论争取认同；其二，自我暗示，强大内心。这时候的刘季，已经开始向刘邦[LiuBang]“变形”。

　　　　不管刘邦[LiuBang]如何包装，“亡匿隐”在芒砀山上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此时的一介草莽接下来又将怎样谋划自己的人生道路呢？

　　　　请看下一章：《被逼出来的沛公》。

　　文章摘自《大风歌》

　　作者：王立群 出版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