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越剧[YueJu]表演艺术家袁雪芬老师于2011年2月19日在上海[ShangHai]病逝，消息传来，万人震悼。此刻，她那句“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唱戏”的名言再一次响起在我的耳畔。

袁雪芬1922年出生在越剧[YueJu]的故乡浙江嵊县的杜山村。她的父亲是农村的私塾先生，但仅靠父亲的收入难以维持生计。她的一个[YiGe]刚出生的妹妹被送去育婴堂，隔年又把出生才40天的妹妹送给刘家做“接奶媳”。这些遭遇使幼小的袁雪芬暗暗下了决心，宁愿苦了自己一人，也不让妹妹们遭灾，爹妈受苦。她在11岁上，不顾父亲的反对，离家出走，进了四季春科班学戏。那时还没有“越剧[YueJu]”这个名称，而是叫“绍兴文戏”或“女子的笃班”。旧时的科班学戏极其艰苦，清早起来就要吊嗓、背唱词，练把式，翻抢背等，稍有差错，还要挨竹爿、藤条的责打，而且戏班主要在江、浙、沪一带水乡城镇流动演出[YanChu]，过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13岁那年，戏班在嵊县崇仁镇演出[YanChu]，当地的大地主裘孝楼指名要袁雪芬做“过房女儿”(即干女儿)，并连推带拉把她代进裘家的宅院“稀庐”。其实裘孝楼居心不良，他对袁雪芬说，只要跟了她，以后会分钱和房子给她。袁雪芬听了，吓得一身冷汗，高声喊道:“让我回去！我爸爸说过，我们不要做小老婆！”她拼了命冲出稀庐，逃回了外婆家。满师后，袁雪芬有幸与当时的名旦王杏花、屠杏花同台，受到很好的艺术熏陶和滋养。1936年戏班到杭州演出[YanChu]《玉蜻蜓》、《秦雪梅吊孝》等戏，因王杏花有急事回乡，袁雪芬初挂头牌，这时，才14岁。同年，袁雪芬随四季春戏班初次闯荡上海[ShangHai]，颇受好评，并为高亭唱片公司灌制了第一张女子越剧[YueJu]的唱片，节目是王杏花的《玉蜻蜓·游庵哭图》、袁雪芬的《方玉娘哭塔》。1938年再度赴沪，袁雪芬擢升为头肩花旦，与马樟花合作，演出[YanChu]《梁祝哀史》、《恒娘》等戏，红遍沪上，袁雪芬被誉为“越剧[YueJu]新后”，从此立足上海[ShangHai]。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处于社会底层的被称为“戏子”的演员，特别是女演员，随时有遭受蹂躏，或被腐蚀吞噬的危险。所以，不少女演员拜有财有势的人为“过房爷”、“过房娘”。但袁雪芬对这些非常厌恶，她身穿一件蓝布的旗袍，梳一条长辫子，吃素食，拒绝各种堂会及应酬，上海[ShangHai]闻人杜月笙及宋美龄请她去唱堂会，她也回绝了。从小父亲就教导她:“女孩和男子一样都是有用的，都可以自食其力，要做到人穷志不穷。”她尊奉的就是“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唱戏”的信条，做到了“出污泥而不染”。这在当时是很不容易的。

袁雪芬是一位勇于改革和创新的越剧[YueJu]艺术家。越剧[YueJu]原来只是浙江农村的一种小戏，底子很薄。40年代初在上海[ShangHai]演出[YanChu]的越剧[YueJu]还很粗俗，甚至低级。袁雪芬想，上海[ShangHai]的戏剧[XiJu]舞台[WuTai]竞争激烈，越剧[YueJu]若不从内容和形式各方面进行改革，使之丰富完善，极容易被淘汰。她观摩了昆曲、京剧等，又看了几台话剧，特别是看《文天祥》，逐渐形成一个[YiGe]想法，就是越剧[YueJu]要寻求两个奶娘，一个[YiGe]是昆曲，一个[YiGe]是话剧。后来的实践证明这个想法是对的，这两方面的营养与越剧[YueJu]自身的艺术肌体结合起来，致使越剧[YueJu]逐渐成为既有典雅风格又具有生活气息和艺术活力的新兴剧种。

袁雪芬认为急需要做的是建立编导制。1942年，上海[ShangHai]大来剧场请袁雪芬领衔演出[YanChu]，袁雪芬给老板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建立编导制，她宁愿拿出自己的包银来请编剧，陆续请了韩义、南薇等编剧，编演了《香妃》、《木兰从军》、《王昭君》等新戏。1943年，她在演出[YanChu]《香妃》时，与琴师周宝财合作创造了越剧[YueJu]新的唱腔“尺调”，很大程度上丰富了越剧[YueJu]的音乐。通过演出[YanChu]实践也逐渐形成了独具质朴委婉、深沉含蓄风格的袁派唱腔。

1946年5月，她领衔的雪声剧团又首次把鲁迅的名著《祝福》改编成《祥林[XiangLin]嫂》，搬上了越剧[YueJu]舞台[WuTai]，引起了上海[ShangHai]文艺界的广泛关注。郭沫若、许广平、田汉、胡风等都前往观看演出[YanChu]，并给予高度评价。田汉说《祥林[XiangLin]嫂》的演出[YanChu]是“生活的，人情的”，他称赞袁雪芬的表演“风格很高，极有才能”。他还在报纸上撰文，称赞越剧[YueJu]能演出[YanChu]富于现实意义的戏，是很大的进步。后来有人称《祥林[XiangLin]嫂》的演出[YanChu]为越剧[YueJu]史上的一个[YiGe]里程碑，并不为过。《祥林[XiangLin]嫂》的演出[YanChu]，引起国民党当局的不满，他们把袁雪芬视作赤色份子。当年8月的一天上午，袁雪芬身穿一身白色麻纱旗袍，乘着一辆黄包车去一个[YiGe]电台播音，在十字路口碰到红灯，此时突然蹿出一个[YiGe]男子，把一包粪便向袁雪芬砸去，洒满她一身。袁雪芬连忙高喊抓人，可是就在近旁的警察却不闻不问。袁雪芬向监察局报案，也不了了之。此前，由国民党控制的越剧[YueJu]职工会，强迫要她参加，并要她担任理事长，被她拒绝了。抛粪事件并不是偶然的。后来有人从茶馆里听说，袁小姐还算运气，对方本来还想叫小流氓在粪包里放上硝镪水，毁掉她的面容呢！

新中国成立后，袁雪芬先后出任华东越剧[YueJu]实验剧团团长、上海[ShangHai]越剧[YueJu]院院长。1952年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YanChu]大会，与梅兰芳、周信芳等同获荣誉奖。1953年与范瑞娟合作主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拍摄成我国第一部国产彩色戏曲影片，一经放映，风靡全国。1954年周恩来总理将这部影片带到日内瓦放映，引起轰动，被誉为“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后来袁雪芬又出演了《西厢记》，在越剧[YueJu]舞台[WuTai]上成功塑造了一位性格复杂而又鲜明的相国千金的艺术形象。1958年，袁雪芬领导的越剧[YueJu]院又编演了《红楼梦》，成为广受欢迎、常演不衰的经典。1959年，袁雪芬主演《秋瑾》，在越剧[YueJu]舞台[WuTai]上展现了鉴湖女侠的熠熠风采。

“文革”中，袁雪芬遭受难以想象的残酷迫害。粉碎“四人帮”后，袁雪芬复任上海[ShangHai]越剧[YueJu]院院长，她此时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仍活跃在舞台[WuTai]上。1977年上海[ShangHai]越剧[YueJu]院复排《祥林[XiangLin]嫂》，这次由金采风和袁雪芬分饰上半场和下半场的祥林[XiangLin]嫂。袁雪芬每天很早就到剧场化好妆，从第一场开始就在舞台[WuTai]侧幕仔细看戏。有人问她:“老袁，你上半场没有戏，为啥来得这么早？”她笑笑说:“看了上半场，下半场人物的感情才贯穿得下去。”1978年，《祥林[XiangLin]嫂》拍摄电影，袁雪芬生怕服装坐皱，竟接连一天一夜没有坐一下。那次为了赶时间，连开了好几个夜车，最后一次从晚上拍摄到清晨8点半，剧中的祥林[XiangLin]嫂倒在雪地里死了，而袁雪芬却因过度疲劳，倒下后，竟在台上睡着了。

袁雪芬不仅是一位杰出的越剧[YueJu]表演艺术家，而且是一位社会活动家、戏剧[XiJu]活动家。她曾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中国戏剧[XiJu]家协会副主席、上海[ShangHai]市文联副主席、上海[ShangHai]市剧协主席等要职。退休后，她仍然一直关心着越剧[YueJu]事业以及整个戏剧[XiJu]事业的发展。上个世纪90年代末，她主持编纂了《上海[ShangHai]越剧[YueJu]志》，接着，又主持编撰了《越剧[YueJu]舞台[WuTai]艺术》画册和《越剧[YueJu]艺术论》等书稿百万余字，其中《越剧[YueJu]艺术论》填补了越剧[YueJu]理论的空白，初步建立了越剧[YueJu]理论体系。1995年起，袁老师担任上海[ShangHai]白玉兰戏剧[XiJu]表演艺术奖评委会主任。最近五年来，笔者也一直在该评委会工作，她与我们一起看戏，评论，她的言传身教，历历在目。她经常对评委们说:“评奖一定要公正，否则一钱不值。我们要坚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做到不徇私，不舞弊，请客不到，送礼不收，使白玉兰纯洁无瑕，光彩夺目。”白玉兰奖虽然只是一个[YiGe]地方性的奖项，但因为公正、透明，而受到各地戏剧[XiJu]工作者的推崇和厚爱。总政话剧团的翟万臣荣获配角奖的榜首，他感慨地说:“我翻看了评委会名单，没有一个[YiGe]评委是我认识的！”两度获得白玉兰主角奖的山西晋剧演员谢涛激动地说:“想不到上海[ShangHai]的观众如此热情，想不到上海[ShangHai]的戏剧[XiJu]专家如此大度亲和，想不到白玉兰奖如此纯洁无瑕，真叫人感动！”白玉兰奖所以有这样高的声誉，与袁雪芬老师的一贯倡导和身体力行是分不开的。

正如著名戏剧[XiJu]家刘厚生先生所说:“袁雪芬的一生，是透明的一生”。如今，袁雪芬老师走了，但是她在越剧[YueJu]舞台[WuTai]上塑造的艺术形象将永远活在观众的心里，她的高尚戏德和人格魅力也将影响几代戏剧[XiJu]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