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年鉴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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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贤思齐应未迟--国家史册
邸永君笔名朝天,号太史堂主。1957年5月生于河北固安,史学博士,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所研究员。第三届“郭沫若中国历史学奖”得主。
我国著名历史学家王钟翰先生(1913-2007)
邓之诚先生(1887-1960)
洪煨莲先生(1893-1980)
吴雷川校长(前清翰林)题写的燕京大学校训。
值此母校六十周年校庆之际,我们以王钟翰先生门内弟子与再传弟子身份,共聚于此,回顾先生谆谆教诲,总结学术贡献,体会心路历程,机会难得,大有意义。受诸位之托,由我作主题发言,不禁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现稍加梳理,拟就四个方面分别展示,以示对先生的缅怀之情。
自此无从聆教诲
我至今仍然觉得,先生不会离去,他仍然像往常那样授业解惑,评古论今,眉飞色舞,手势连连。
2007年12月12日凌晨,一颗坚强的心脏最终停止了跳动,吾师钟翰先生在被病魔折磨近两年之后,走完了94年漫长坎坷而又辉煌充实的人生历程。早上八点半,定宜庄大师姐伴随着抽泣,将噩耗告知于我。透过那沙哑的声音,我已深深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悲痛与伤感。放下电话,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尽管这个消息已在意料之中,但仍然难以接受。我至今仍然觉得,先生不会离去,他仍然像往常那样授业解惑,评古论今,眉飞色舞,手势连连。最是文人无本领,既不能减轻先生之病痛,留住先生之生命;又不能为其家人伸出援手,分担悲苦。只能将所思所感汇之成文,聊表区区哀惋之念。
自1994年得入先生之门,我曾与先生共处十又三载。先生长我44岁,应属祖父辈分,且在学界有泰斗之誉,而令我感受最深者,却是先生的平民情结。每次拜访,先生均要亲自迎送,赠书皆题以“永君同学兄指正”,辄令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究其原由,大概是先生出身寒素,向无依凭,完全靠个人努力,艰难跋涉,步步为营,久之便形成了为人低调、温良恭俭的处世风格。岂不知,“苦大仇深”、历尽坎坷之辈,一旦得势,颇不乏居高临下、气指颐使者,具体例证俯拾即是,不胜枚举。而先生能将谦逊美德保持终身,当属难能可贵,使我等有幸沐浴美好人性之光辉。
先生那一代学人,成长于特定的历史条件与社会环境。早年入私塾读经,国学功底深厚;继而就读于教会学校,西学训练严格。贯通中西、融汇古今,成就了那一代学人之卓尔不群。先生出身农家,离乡背井,漂泊在外,投师就学,师徒父子的古老情结深刻影响着他的行事为人。1934年,先生考入燕京大学历史系,从此出入洪煨莲、邓之诚二位先生之门,成为洪、邓二位大师的得意门生,并将师徒兼父子之深情厚谊保持终生,历经磨难,老而弥笃。先生每每提及与二位恩师之过从,经常是双目中蕴含着泪水,言语中荡漾着真情。先生过人之处当首推对诸多传统理念之恪守,谨遵师命,勤而力行。先生原本兴趣宽博,视野开阔。曾撰写并发表《〈游仙窟〉作者考》便是明证。而自洪师定其研究领域于清史后,先生便谨记于心,发奋努力,力求于清史满族史领域与日人折冲,悠悠七十余载,未曾少懈。其研究之深广,考证之精详,今世学者难有其匹,却不曾有一文偏离清史及相关领域。如此听话的弟子,至今已鲜见于域中矣。不仅如此,先生亦继承二位先师遗泽,并发扬光大,使学脉绵延,薪火相传。洪师以学术战略家之胸怀与气度,注重结合弟子特长、兴趣,为其确定研究方向:安排郑德坤研究考古,齐思和研究先秦,瞿同祖研究秦汉,周一良研究魏晋,王伊同研究南北朝,杜洽研究唐代,冯家昇研究辽代,聂崇岐研究宋代,翁独健研究元代,田农研究明代,房兆楹、王钟翰研究清代。其强大的弟子阵容覆盖了中国古史之全部断代,大有将百代汗青尽收囊中之气势,一支现代史学编队就此崛起。钟翰先生得先师成法,于清史满族史领域精心运筹,遣将布局。确定定宜庄(满族)研究八旗驻防,姚念慈研究八旗制政体,刘小萌研究满族之部落与国家形态,达力扎布(蒙古族)研究漠南蒙古,赵令志(满族)研究旗地,祁美琴(蒙古族)研究内务府,杨海英(来自浙江)研究清初东南士绅,邸永君研究翰林院,柏桦研究县官,李德龙(就职于图书馆,颇善书法篆刻)研究《苗蛮图》,江桥(满文专业出身)研究《清文鉴》,余梓东(民族学出身)研究民族政策,姚安(就职于天坛)研究祭祀制度,张晶晶研究钦差大臣等,诸论文涉及清史、满族史、清代蒙古史等多个领域,从中央到地方,从政治经济到文化艺术,从朝廷到民间,从文本到档案,星汉灿烂,荦荦大端。上述论文之陆续完成与出版,大大深化拓展了学界对上述领域的研究与认识,也体现出先生的缜密思维、博大胸襟与宽阔视野。
钟翰先生治学之另一特色,乃秉承其导师邓之诚先生家法,注重行文质量,结构严整,字斟句酌。邓师为清翰林总督邓公廷桢曾孙,承家学渊源且天资聪颖、功力深厚,著文风格遵清代桐城派而有所更张。其对文字工夫要求甚严。钟翰先生得邓师真传,遣词行文造诣甚高,绝不止于文从句顺,而是崇尚行云流水。因我本人原本最喜古诗词,亦偏爱韵文骈赋,写史学论文总觉无从发挥,一度深感压抑。先生对我“拽文”之习不但不予打压,反而十分鼓励,重申孔子“言之无文,行而不远”遗训,强调学者想自立于学林,就一定要逐步形成自己的行文风格与特色,长期为我的习作修改润正,并授以诀窍与机宜,使我得窥门径,深受鼓舞。先生嘱我,要有炼句意识,逐字敲打,平仄亦当考虑,读之琅琅上口的奥妙在乎此也。但史笔必以平实准确为前提,须在严谨精炼的基础上再融入文采,且一定要发挥有致,否则难免过犹不及,以末伤本,反招诟病。十三年间,我经常向先生请教作文之法,受益良多,写作风格已悄然改变,并基本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与特点。饮水思源,皆先生点拨教化之功也。
先生与两位恩师之过从,实令人感动。珍珠港事件之后,燕京大学被日寇占领。邓、洪二师身陷囹圄,家属生活无着。先生毅然弃学赴天津从商,以薪俸资助二师家庭达数年之久。邓师仙逝后,应家人之请,先生为恩师撰写碑文并书丹,且长期保管《五石斋日记》手稿;先生对洪师一往情深,终生不渝。以诚实忠厚,赢得最高信任,被托付将私人藏书赠予国家。先生谨遵师命,完成了这一遗愿。1982年,先生应邀访美时,洪师已谢世逾二载。先生趋至恩师墓前,长跪不起,老泪纵横,逡巡良久,不忍离去。深情厚谊,令人感佩至深。2007年12月19日,先生葬礼在八宝山举行,我们众弟子为先生守灵。待众人离去后,我们含泪簇拥到先生遗体前行礼。姚念慈师兄问我,你准备行什么礼?我说,不管别人,我是要行跪拜礼,他说他也准备这样做。当我们走到先生跟前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为先生叩首,悲泪纵横,哭声一片。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上一次含泪下跪,是为送别我的父亲。而此番长跪,乃情理之中,不跪则难表对先生的怀念感激之情而遗憾终生。先生也受得起这一跪,因为他对恩师也曾如此做过,且对弟子有值得跪送的恩德。多年以来,先生对弟子一视同仁,垂爱有加,一向因势利导,循循善诱,诸位同门收获各异,感触不同,正可反映出先生因材施教之深意。然而,自此无从聆教诲,彷徨惆怅、痛苦失落之情,则有共鸣共识,实难与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