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与重逢

　　约翰[YueHan]·葛顿南去世的时候,留下了很多当年从中国带回的纪念品,其中相当部分与他军人的身份有关。2000年前后,他的军事发烧友儿子尼尔[NiEr]刚刚学会电脑,特地建了一个[YiGe]网站,并把那些纪念品扫描了上去。

　　这之后,尼尔[NiEr]陆续会接到一些电邮,大多是参加中印缅战场的军人后代,问他能否提供更多资料,或帮他们找到前辈的信息。对这些请求,尼尔[NiEr]大多无能为力。“我只和晏欢擦出了火花,引出了那么多故事。”他说。

　　晏欢生于1960年,移居香港后从事建筑设计工作,现居住在深圳。他的外公是曾参加过密支那战役的潘裕昆将军。2005年,抗战胜利65周年纪念日,他和父母作为抗战将士家属受邀参加相关活动,听到会场上大声念起外公潘裕昆的名字,“感觉很荣耀”,从此和父亲[FuQin]花费一年多业余时间,编写了一本《抗日名将潘裕昆》。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相关的中文资料非常稀少。通过英文检索,他找到了尼尔[NiEr]的网站,并在这上面看到了那张“神奇的”新六军军官俱乐部开幕合影及红皮日记本。

　　晏欢的兴趣被逗了起来,他想要找到在这些照片与日记本中出现的军官的家属。

　　在晏欢于抗战纪念现场感受到荣耀时,赵振英仍不为人知地孤独坐在电视机前,看实况转播。自从在南京[NanJing]受降仪式现场担任警卫营长后,他再没见过任何与此有关的图片。第一次,他忍不住和儿媳说自己[ZiJi]当时就在现场。这是个让人惊讶的说辞,当儿媳转述给丈夫赵精一时,赵精一内心根本不信,认为父亲[FuQin]在吹牛。赵精一生于上世纪50年代,他只知道自己[ZiJi]的父亲[FuQin]曾是国民党军官,但更多内情并不了解。赵振英对自己[ZiJi]的那段经历,长期以来也一直闭口不言。“那是段丑历史。”他说,“我都低着头。”

　　这一年的年底,赵振英的老伴撒手人寰。这令他感觉更加孤独。“我不愿留在这大地上,因为这大地对我太苛刻了。”他这样说。连续多年,每天早上,赵振英都在自己[ZiJi]家中,向老伴的照片鞠躬,说:我们天南海北互相爱慕走在一起,是天定的缘分。我知道你每天苦苦等待我,我每天也在怀念你,我们还是早一点到一块去吧……

　　这是一个[YiGe]被世人遗忘,只求速死的抗战老兵。

　　两年后,2008年春节,赵振英妻子的一个[YiGe]年轻亲戚来看赵振英,对他参军的历史有兴趣,就在网上查找赵振英的名字与军队番号,结果发现晏欢在中国黄埔军校网上发的文章,以及新六军军官俱乐部开幕合影、小红本上的签名。赵振英感兴趣的是这个小红本上的签名,这位亲戚回家后,把签名的红本打印下来,给他送来。上面“赵振英,十四师四十团第一营营长”的字迹,仍与现在无异。

　　这给了赵振英儿子赵精一一个[YiGe]很大的惊喜。他主动联系晏欢。晏欢对此半信半疑,他不大相信仍有健在者。和赵振英在电话里聊了将近一个[YiGe]小时后,晏欢决定从深圳前往北京见他。2008年五一,晏欢在北京待了两天,确认这个93岁仍神志清楚的老人就是照片与日记本中出现的十四师四十团第一营营长。但是,对赵振英自称负责南京[NanJing]受降仪式会场内外警卫一事,仍无铁证。

　　后来,在拍摄《发现少校》纪录片的过程中,他们找到了当年美国[MeiGuo]人拍摄的南京[NanJing]受降仪式现场的纪录片。里面一个[YiGe]对士兵训话的年轻军官,赫然就是赵振英。“我和导演都跳了起来。这成为纪录片最完美的结局。”晏欢对南都记者说。

　　赵振英的心境日渐开阔起来。“我和赵老说,他的那段经历是光荣的,不是丑历史。他总说晏欢是他的恩人,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晏欢说。

　　尼尔[NiEr]也被调动了起来,他专程来北京看望赵振英,并把父亲[FuQin]当年保留的8份与抗战有关的纪念品捐给了建川博物馆——其中5件被评鉴为国家一级文物。就是在那次捐赠仪式上,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当众承诺,要给尼尔[NiEr]的父亲[FuQin]约翰[YueHan]·葛顿南建一座雕塑。

　　今年的9月9日,尼尔[NiEr]如约而来,与晏欢一同揭开父亲[FuQin]雕塑上的红丝绒。他的兴奋难以言表,但稍后又一个[YiGe]人走到展厅的一角,对着父亲[FuQin]留下来的遗物哭泣。这里是建川博物馆聚落中的援华美军博物馆,晏欢陪着尼尔[NiEr]浏览展厅内放大的老照片。一张美国[MeiGuo]教官培训中国军官的图片引起了尼尔[NiEr]的注意。“这个人是我的父亲[FuQin]!”他大叫了起来……时间又回到了1944年的中印缅战场,接受美式装备的中国军官在接受美军联络官的培训,教官中有刚刚到此不久的约翰[YueHan]·葛顿南,受训的军官中也包括赵振英,他稍晚又因表现优异而出任训练团的区队长。

　　约翰[YueHan]·葛顿南和赵振英,两个被抗战史遗忘数十年的老兵,在这一刻重逢。

　　历史资料图片翻拍:南都记者　韩福东

　　(部分内容参考龙淼渊导演的《发现少校》纪录片,特此感谢。也感谢晏欢提供帮助。)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