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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夕,一生反对暴力的胡适为何被中共列为战犯?--国家年鉴
胡适[HuShi]以毕生精力致力于思想自由、言论独立、不肯盲从、追求真理,鼓吹民主政治,实现个人价值,是否超越了时代,而不为时代所容?否则,鲁迅为何要说胡适[HuShi]是一位“荷戟独彷徨”的历史斗士?看来,胡适[HuShi]是一个说不完的话题。
本文摘自《温故(之九)》,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原题为“胡适[HuShi]与毛泽东[MaoZeDong]”
一
如果生活在五四前后的中国,只要向任何一个知识青年提问:“你喜欢读什么杂志?”他会毫不迟疑地告诉你:“《新青年》杂志。”如果再问他:“你最敬佩的人物是谁?”他同样会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是胡适[HuShi]和陈独秀。”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毛泽东[MaoZeDong]就曾这样回答过提问。凡读过美国著名记者、作家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的读者,势必会记得1936年毛泽东[MaoZeDong]在延安对斯诺访问时说过的这么一段话:“《新青年》是有名的新文化运动的杂志,由陈独秀主编。我在师范学校学习的时候,就开始读这个杂志了。我非常敬佩胡适[HuShi]和陈独秀的文章。他们代替了已经被我抛弃的梁启超和康有为,一时成了我的楷模。”
胡适[HuShi]只比毛泽东[MaoZeDong]大两岁(胡适[HuShi]生于1891年,毛泽东[MaoZeDong]生于1893年)。还在毛泽东[MaoZeDong]读中等师范学校时,胡适[HuShi]早已因鼓吹和积极投身新文化运动,提倡白话文和文学改良而声誉鹊起,成为当时以至后世最有影响的著名学者。当毛泽东[MaoZeDong]来到北京,在北大图书馆谋到了一个月薪八元的图书管理员的职位时,胡适[HuShi]那时是北大最年轻的新派教授。毛泽东[MaoZeDong]曾不失时机抽空去旁听过胡适[HuShi]的课。这也是毛泽东[MaoZeDong]一度称自己也是胡适[HuShi]学生的由来。后来,毛泽东[MaoZeDong]同萧三等人经杨怀中先生介绍专程去拜访过胡适[HuShi],同胡适[HuShi]讨论新思潮的各种问题,并以新民学会在京会友的名义,请胡适[HuShi]作过报告,解答问题。从这,我们不难看出青年毛泽东[MaoZeDong]对胡适[HuShi]的尊重和仰慕。1918年4月14日,毛泽东[MaoZeDong]、蔡和森、何叔衡等人在长沙创立了以“改造中国和世界”为宗旨的革命团体新民学会。新民学会成立不久,会员中一些有抱负的青年怀着向西方寻找真理的愿望,响应蔡元培、吴玉章在北京发出的号召,积极组织到法国勤工俭学。为此,毛泽东[MaoZeDong]曾进行了多方面的活动,“七、八个月来,他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留法勤工俭学的宣传、组织和准备的工作上。”可到了临行前,毛泽东[MaoZeDong]却决定不去法国了。当时,许多新民学会会员很不理解。对此,毛泽东[MaoZeDong]作了解释:“我觉得我们要有人到外国去,看些新东西,学些新道理,研究些有用的学问,拿回来改造我们的国家,同时也要有人留在本国研究本国问题。我觉得关于自己的国家,我所知道的还太少,假使我把时间花费在本国,则对本国更为有利。”一年多后,也就是在1920年3月14日,毛泽东[MaoZeDong]在给周世钊的一封信中又说到这件事:“我觉得求学实在没有‘必要在什么地方’的理,‘出洋’两字,在一些人只是一种‘谜’。中国出过洋的总不下几万乃至几十万,好的实在很少。多数呢?仍旧是‘糊涂’;仍旧是‘莫明其妙’,这便是一个具体的证据。我曾以此问过胡适[HuShi]和黎邵西(即黎锦熙)两位,他们都以我的意见为然,胡适[HuShi]之并且作过一篇《非留学篇》。因此,我想暂不出国去,暂时在国内研究各种学问的纲要。”由此可见,毛泽东[MaoZeDong]之所以最后决定不去法国勤工俭学,主要原因是在于他要了解中国的国情,研究国内的问题。他认为这样对国家、对民族是更为有利的。后来的历史证明,毛泽东[MaoZeDong]的确是中国共产党内最了解国情、最了解农民的领袖。中国革命道路的形成,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理论的形成,不能说与此没有渊源关系。
毛泽东[MaoZeDong]不去法国的第二个原因呢?则是与胡适[HuShi]的态度有关。毛泽东[MaoZeDong]为是否出国一事,“专门问过”胡适[HuShi],胡适[HuShi]赞成、支持他留在国内研究问题。因为胡适[HuShi]是赞成“多研究些问题”的。毛泽东[MaoZeDong]在信中提到胡适[HuShi]的《非留学篇》一文,说明毛泽东[MaoZeDong]读过这篇文章,受到这篇文章影响。
毛泽东[MaoZeDong]不去法国留学的第三个原因,还与那一时期刚好发生的“问题与主义”之争有关。1919年6月11日,陈独秀因散发反北洋军阀政府的《北京市民宣言》被捕。胡适[HuShi]在危难中接办了以谈政治为主的《每周评论》,胡适[HuShi]不想谈政治,但这时已无法全然回避政治,于是他“就决定谈点基本的问题”——不要空谈主义,而要研究问题。
当时在报刊杂志上见到的“主义”,在文人学者嘴里的“主义”是琳琅满目:无政府主义、过激主义、民生主义、社会主义等等;而社会主义也是五花八门:基尔特的社会主义、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王揖唐的社会主义、皇室中心的社会主义、基督教社会主义等等。建国后把胡适[HuShi]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解释成单纯反对马克思主义,不免有为了证明自己正确而不惜曲解他人之意贬低他人之嫌。胡适[HuShi]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是针对一切“主义”的,而非专对马克思的社会主义;胡适[HuShi]对“主义”的抨击,其矛头针对的是当时普遍存在于中国知识分子中的一种思想方法。在胡适[HuShi]看来,那种高谈“主义”而不研究具体问题是思想上“懒”的表现,因为研究问题是极困难的事,高谈“主义”是极容易的事,这是一;其二,胡适[HuShi]认为一切“主义”、一切学理,都应该研究,但强调抽象的“主义”要少谈,因为每一种“主义”都蕴含着救时的具体主张,如若我们不去实地研究这个社会的需要,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好比医生单记得许多汤头歌曲,不去研究病人的症候,怎么能有用处呢?其三,胡适[HuShi]认为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这种口头禅很容易被无耻政客利用来做种种害人的事;其四,胡适[HuShi]认为“主义”的大危险就是能使人心满意足,自以为寻到了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他说这是中国知识分子不负责任、自欺欺人的梦话。胡适[HuShi]反对把“主义”当作绝对真理和终极教条,反对把“主义”当作金科玉律的宗教教义顶礼膜拜,看出了盲目崇拜“主义”的危害。胡适[HuShi]简直是在为以后的“左”倾教条主义者们画像。但是,胡适[HuShi]也不赞成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他说: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使人“无形之中养成一种阶级的仇恨心,不但使劳动者认定资本家为不能并立的仇敌,并且使许多资本家也觉劳动者真是一种敌人。这种仇视心的结果,使社会上本来应该互助而且可以互助的两种大势力,成为两座对垒的敌营,使许多建设的救济方法成为不可能,使历史上演出许多本不须有的惨剧。”
胡适[HuShi]的这些观点遭到了反驳。陈独秀因为被北洋军阀政府关在监狱里而没有参加“问题与主义”的论战。对当年发生的“问题与主义”之争,正如有的学者所说“实际上是投身民众运动抑或继续坚持思想启蒙之争”。也就是说谈不上是什么反对马克思主义。还要说明的是,这场“问题与主义”之争虽然首先并主要发生在胡适[HuShi]与李大钊之间,但直至李大钊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杀害,李大钊始终都认为自己与胡适[HuShi]之间的友谊超过自己与陈独秀之间的友谊。
毛泽东[MaoZeDong]在这场争论中是什么态度呢?就目前见到的史料,笔者认为毛泽东[MaoZeDong]是赞成“多研究些问题”的,因在这场争论中,毛泽东[MaoZeDong]在湖南长沙组织了一个“问题研究会”,并亲自为这个研究会拟定了章程和首批亟待研究的“问题”,如“孔子问题”、“东西文明会合问题”、“经济自由问题”、“国际联盟问题”等等,共计七十一大类,其中的教育、女子、劳动、华工、实业、交通、财政、经济八大类又分列出八十一个更具体的问题,如“杜威教育说如何实施问题”、“中等教育问题”、“女子交际问题”、“贞操问题”、“国语问题”、“司法独立问题”、“联邦制应否施行问题”,合计一百四十四个要研究的“问题”。既然要研究中国的问题,当然不可能跑到国外去研究。所以,毛泽东[MaoZeDong]也就不去法国了。
而五四运动的发生更坚定了毛泽东[MaoZeDong]留在国内参加火热斗争的决心。
之后,毛泽东[MaoZeDong]在湖南长沙一手创办了“文化书社”。书社里重点销售的图书也有胡适[HuShi]的一些著作,如《尝试集》、《中国哲学史大纲》(上)、《白话书信》、《短篇小说集》,或是登载胡适[HuShi]文章较多的刊物《新生活》,还有就是胡适[HuShi]的老师美国杜威教授的书,如《杜威五在讲演》、《实验主义》、《现代教育的趋势》、《美国政治的发展》等。从文化书社销售的这些书刊,也折射出青年毛泽东[MaoZeDong]对胡适[HuShi]的态度与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