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北克宁武，夺取大同[DaTong]、宣府

　　按照明朝[MingChao]大臣们的估计，李自成[LiZiCheng]攻下太原后，会采用避实击虚的策略，直接去打北京[BeiJing]。而不会北上去打大同[DaTong]、宣府，因为那里明朝[MingChao]驻有重兵，有明以来，历来是设防的重点地区。畿南保定一带防备相对较为薄弱。而李自成[LiZiCheng]的军事部署，却与此有很大的不同。在太原，李自成[LiZiCheng]对下一步军事行动重新作了部署，没有放弃东进攻取真定（今河北正定）、保定的打算，派大将任继荣、马重禧等带领一支小部队东出固关，去打真定，将用兵的重点放在北上攻打大同[DaTong]、宣府上。他与刘宗敏率领大部队北进，并且亲临前线指挥，先去攻打宁武、雁门，这是因为，宣府、大同[DaTong]是战略重地。《罪惟录》的纂修者查继佐说：“若以地之轻重而论，诸边皆重，而蓟州、宣大、山西[ShanXi]尤重，何则？拱卫陵寝，底定神京，宣大若肩背，蓟晋若肘腋。”明朝[MingChao]在此布有重兵。诚然，逾太行，夺取真定、保定，直接去打京师，路途上较近，但镇守在宁武、宣府、大同[DaTong]的兵力就会南下增援京师，出现内外受敌的局面。所以，李自成[LiZiCheng]在夺取太原后，为了确保夺取北京[BeiJing]的胜利，毅然率领主力部队北上，歼灭晋北的守敌，消灭明军的有生力量，坐困京师。李自成[LiZiCheng]的这一决策，出乎明朝[MingChao]君臣的意料。正二月间，明朝[MingChao]将设防的重点摆在北京[BeiJing]到保定一线。代帝出征的李建泰驻在保定，虽然他不具实力，可也足以表明了明朝[MingChao]的用心。

　　十六日，大顺[DaShun]军抵达忻州，明朝[MingChao]守城官开门迎降。进至代州（今山西[ShanXi]代县），遭到镇守山西[ShanXi]兼关门、代州、三关总兵周遇吉的阻击。周遇吉是辽东锦州卫人。他的夫人刘氏，蒙古人，骁勇异常，手下有胡妇20人组成的女兵，个个都是骑射精捷的能手。周遇吉率领军民凭城固守，大顺[DaShun]军试图通过刘氏的哥哥将招降书送给周遇吉，周遇吉大怒，并将妻兄杀死。双方展开激战。农民军伤亡近万人，积尸几乎与城墙平，后李自成[LiZiCheng]调集大军增援，周遇吉兵少食尽，方才退居宁武关。

　　宁武是三晋门户，是北疆内长城的三关之一，介于左边偏关，右边雁门关之间，在三关中地位尤为重要，这里是明三关镇守总兵驻所所在地。关城始建于明景泰元年（1450年），在成化、正德、隆庆年间，均有修缮。关城雄踞于恒山余脉的华盖山之上，临恢河，俯瞰东、西、南三面，周长2公里，开东、西、南三门。成化二年（1466年）增修之后，关城周围约2公里，基宽一丈五尺，顶宽二丈五尺，墙高约三丈，城东、西、南三面开门。成化十一年（1475年），由巡抚魏绅主持，拓广关城，加辟北门，起名为镇朔城，关城周长7里，城墙高大坚固，四周炮台、敌楼星罗棋布。弘治十一年（1498年），关城又加以扩展为周围约3.5公里，城墙增高5丈，并加开了北门，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将土城改用砖包砌。

　　二十日，李自成[LiZiCheng]军到达宁武，发出通告，五日不降就屠城。宁武守军只有4000人。在周遇吉率领下拼死搏斗，同时飞章告急。请求大同[DaTong]巡抚卫景瑗发兵增援，卫景瑗命姜瓖率部前往营救，姜瓖怯战，按兵不动。周遇吉孤军奋战，号令将士力战固守，燃放大炮，四面轰击，并不时派兵出击。大顺[DaShun]军采用穴城、炮轰、梯冲等方法，明攻暗袭，城墙几次被炸开，守军立即用麻袋草囊装土堵实，修补完好。在这场激战中，大顺[DaShun]军四员猛将战死疆场。大顺[DaShun]军一度误入周遇吉设下的埋伏，处于进退两难的困境。这时，李自成[LiZiCheng]接受部下建议，重新部署兵力，进行轮番猛攻，战士有进无退，最终摧毁了周遇吉的防线。第二天，拿下了宁武。大顺[DaShun]军入城后，周遇吉骑马挥兵巷战，马蹶摔下，徒步格斗，身负重伤，力竭被俘。大顺[DaShun]军将他缚悬在高杆上，用乱箭射死（也有说自刎而亡）。他的夫人刘氏，此时也投入了战斗，登屋而射，农民军纵火烧了她的住宅，家属全被烧死。胡妇20人冲出在城内展开巷战，最后矢尽，投入烈火之中。宁武兵备副使王孕懋全家自杀。三月一日，大顺[DaShun]军冲进关城，实行屠城。大顺[DaShun]军入北京[BeiJing]后，李自成[LiZiCheng]曾说：若使所至都像周遇吉那样，殚忠尽力拼搏，我们哪能至此？宁武之战是李自成[LiZiCheng]进军北京[BeiJing]途中遇到唯一的顽强阻击，前后只有一天，战斗异常激烈。大顺[DaShun]军不怕牺牲，以优势兵力和猛烈炮火，摧毁明朝[MingChao]在宁武设立的防线，夺取宁武，严惩了负隅顽抗的周遇吉，对京畿地区的明朝[MingChao]守军有着极大的震慑作用。刘尚友在谈到宁武之战时说：“周镇遇吉守宁武关，力战奏捷，大为吐气。贼以阴计破之，遇夫妇犹率兵巷战，因举家遇害。呜呼！自遇吉死，势已不可为也。”也有人评论说：“都督不死，宁武不除；宁武全，贼虽得太原，能出三关而尽犯宣大乎？”自此而后，大顺[DaShun]军在山西[ShanXi]所遇无劲敌，向北京[BeiJing]推进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大顺[DaShun]军攻克宁武这天，崇祯帝决定起用宦官到各镇充当监军：高起潜总监山海关、蓟州、宁远；卢维宁总监天津、通州、德州、临清、天津；方正化总监真定、保定；杜勋总监宣府；王梦弼总监顺德、彰德；阎思印总监大名、广平；牛文炳总监卫辉、怀庆（今河南沁阳）；杨茂林总监大同[DaTong]；李宗先监视蓟镇中协；张泽民监视蓟镇西协。这是于军队管理系统之外增设的一级特殊管理体制。太监常年生活于深宫中，服务于宫中，根本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更不具备实战指挥才能，如今授权他们前往各镇，凌驾于大将之上，只能导致军队指挥系统混乱，瓦解军心。兵部尚书张缙彦以一时增设内臣10员，不唯物力不继，有失体统；抑且事权分制，大悟封疆为由，提出反对意见，崇祯帝没有理会。

　　这天深夜，大同[DaTong]总兵姜瓖派人送来降表，李自成[LiZiCheng]喜出望外，设宴款待来使。宴会刚开始，又有人来报，宣府总兵王承胤的降表也送到军前，并派出100名骑兵，前来迎接。李自成[LiZiCheng]优礼答报二位来使，并向诸将发出继续东进的命令。

　　大同[DaTong]是山西[ShanXi]军事重镇，京师之藩蔽也，也是明朝[MingChao]军事设防的重点地区。由于战略地位重要，明朝[MingChao]在此设立巡抚、总兵驻军镇守。城中代王朱传和巡抚卫景瑗图谋抵抗。榆林总兵姜让在榆林城陷时降于大顺[DaShun]。姜瓖是让的弟弟。李自成[LiZiCheng]为了争取姜瓖，就派姜让前往大同[DaTong]劝弟弟投降。姜瓖见大顺[DaShun]军来势迅猛，锐不可当，不想为明朝[MingChao]统治者卖命。在姜让的说服引导下，姜瓖就在大同[DaTong]城内积极筹划力量，为配合李自成[LiZiCheng]进城做准备。他首先听取其兄的计策，以奖励士兵固守城池为名，让代王拿出库存银子、布匹分给士兵，取得士兵的信任和拥护。其次是把大同[DaTong]的兵权掌握在手中。当时，大同[DaTong]防守[FangShou]的权力掌握在巡抚大同[DaTong]的右佥都御史卫景瑗手中，其人竭力维护朱明王朝，妄图背城一战。姜瓖采用离间计，制造卫景瑗与代王之间的矛盾，让部下大造舆论，说卫景瑗是陕西人，和李自成[LiZiCheng]暗中有来往，将要叛变等。代王信以为真，对卫顿生疑心，便疏远了卫。正巧卫景瑗得了脚疼病，很少出门理事，于是，代王便委权于姜瓖。姜瓖控制实权后，以加强城门防守[FangShou]为名，在四个城门，各派出自己的200名亲兵守卫，把代王监视起来，等待时机，以便行动。

　　三月初一，大顺[DaShun]军来到大同[DaTong]，守城军兵不愿意为朝廷卖命。此时，大同[DaTong]城北关、东关、南关三个附城，城高防守[FangShou]较严，如果从这三个附城进攻，一定会造成较大的损失。姜瓖暗中与李自成[LiZiCheng]联系，让农民军选择没有附城的西城门作为突破口，这里虽有代王亲信永庆王坐镇把守，但守城的士兵已为姜瓖所控制。所以，大顺[DaShun]军一到西城门，守兵随即杀死永庆王，并将城门打开，迎接大顺[DaShun]军入城。城内的守军还不知道李自成[LiZiCheng]军已经进城。卫景瑗闻知，惊恐万状，吓得从马上掉下来，被农民军俘虏，押送到李自成[LiZiCheng]住地。大同[DaTong]巡抚卫景瑗被俘。李自成[LiZiCheng]诚恳地同他谈话，说：我本是米脂县一个普通百姓，今日至此，由于天命。你是个好官，你降后仍任大同[DaTong]巡抚。李等了三天，没有见卫的表态，便爽朗地说：你是真忠臣，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回老家。卫提出快将我杀掉。李回答说：我决不会杀你。卫跑到海会寺自缢而死，李自成[LiZiCheng]得报，送去50两银子，并派人将卫的灵柩送回韩城老家。大顺[DaShun]军很快占领了大同[DaTong]。总兵朱三乐自刎而死，户部郎中徐有声、朱家仕等死于乱军之中，李自成[LiZiCheng]为民申冤，杀死代王朱传及其手下的一群官僚，开仓放粮，救济穷人。姜瓖在农民军攻打宁武时，曾率部增援，李自成[LiZiCheng]见到姜瓖来降，便直言不讳地问道：你身为朝廷要害镇守，为何投降？姜没有回答。张天琳似乎有所觉察，当即对李自成[LiZiCheng]说：欲定京师而首杀降者，怎么能劝人归顺呢？不如将他释放，以便招降官绅。李自成[LiZiCheng]也认为这样更为合适，遂既往不咎，让、瓖兄弟二人颇受感动，表示甘愿为大顺[DaShun]效力。瓖对张感激不尽，叩谢。张道：“国家创业，招徕固应如此，何敢当谢。”

　　李自成[LiZiCheng]在大同[DaTong]六日，进行了短期休整，处决了代王朱传及代府宗室，留部将张天琳率兵戍守，于初七日，起兵前往宣府。

　　阳和（今山西[ShanXi]阳高县）是宣大总督的驻地。宁夏总兵葛汝芝兵败逃回也在这里居住，手下有家丁300余人。大顺[DaShun]军在向阳和进军时，姜让再次请求充当向导，劝其弟瑄投降。面对大顺[DaShun]军的到来，宣大总督王继谟约集城内绅士商议守城事宜，与会者没有一人发言。而城内军民却在准备迎接大顺[DaShun]军。他在给朝廷的题本中说：“该臣见得阳和将士人民俱欲迎贼，出示严戒，惕以军法，而犯迷终不可解。”为了给部下鼓气，他在关帝庙召集全城文武官员歃血盟誓，慷慨陈词，声大而激昂，洒泪倾肝，而军民却无动于衷，他属下的将领们也各自有打算，暗中与大顺[DaShun]军联系，约定如何迎接，使他感到自己一时身处于另一个世界。在这无可奈何之际，他想带领亲丁百余人护送库银一万余两逃回京师。不料刚走到天城卫，驻守在这里的明军突然奋起，进行拦截，众兵呐喊震天，将其好马及饷银全都夺去，并带着这些战品前去投向了大顺[DaShun]军。这位总督一方的明朝[MingChao]大员不胜感慨，哀叹道：“看此时候，无一兵一将一民不反面向贼。臣茕茕孤身，止有归命于皇上而已。”崇祯帝阅后气急败坏，在此作出批示：“王继谟奉旨援云（今山西[ShanXi]大同[DaTong]），此时正当推诚鼓众，奋励图功。据奏兵将溃散，不服调遣，平日料理安在？姑著戴罪收拾兵将，立解云围。不得饰词规避，以干大法。”此时大同[DaTong]已为大顺[DaShun]军占据数日，王继谟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叫他“收拾兵将，立解云围”，岂不是痴人说梦！阳和兵备道于重华见大势已去，便主动请降。为了表示诚意，他亲自出城十里迎接大顺[DaShun]军，士民牛酒塞道。李自成[LiZiCheng]夺取阳和后，以姜瑄守之，自己率领主力去打宣府。

　　十二日，大顺[DaShun]军到达宣府（今河北宣化）。宣府巡抚朱之冯在城头命令军士发射红夷大炮轰击大顺[DaShun]军，有记载说：“军士抱手默然无动者。盖一切大炮之火线已绝其火，门已俱塞实，不能发矣。”朱之冯无奈自己出来燃火发炮，军士纷纷起来拦阻，不让他点燃。进而一齐跪下叩头道：“愿中丞听军民纳款，全一城性命。”就在此瞬间，大顺[DaShun]军登上了城，军兵们怕他负隅顽抗，就你推我拉，将他挤下城去。朱之冯急得仰天大哭。哀叹：人心离散，一至于此。他匆匆写下遗书给崇祯帝，劝圣上收揽人心，培养气节，并从军校手中夺刀自刎。这时，分守南城的监视太监杜勋和总兵王承胤暗中派人前往大同[DaTong]向大顺[DaShun]递表投降，并且与大顺[DaShun]军秘密沟通，接应先头部队千人潜入宣府作为内线。王承胤欲缚巡抚朱之冯以献，未遂。大顺[DaShun]军一到，他当即打开城门。大顺[DaShun]军从南门入城时，满城结彩，百姓焚香跪接。李自成[LiZiCheng]巡视时，王承胤“跪之前称贺”，面有德色。李自成[LiZiCheng]对他这种自矜功伐颇不以为然，当面问道：这里是谁家的城？王承胤惊恐不安，无言以对。杜勋是崇祯帝心腹太监，投降后受到李自成[LiZiCheng]的重用。奇怪的是，奏报给崇祯帝的信息，居然是以身殉国。崇祯帝为这位心腹之死深表惋惜，当即谕令：杜勋骂贼身死，忠勇可嘉，赠司礼监太监，立祠宣府，有司春秋致祭，荫弟侄一人，与锦衣卫堂上官。几天后，居然在宫中见到杜勋作为大顺[DaShun]谈判代表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似乎也不以此而感到怎么尴尬。

　　大同[DaTong]、宣府是明朝[MingChao]设立九边中的重镇，是北京[BeiJing]屏障。而今相率归顺于大顺[DaShun]，除掉了屏障，解除了进军北京[BeiJing]的顾虑。正如此时明兵部车驾司主事金铉在奏疏中所说：“盖逆贼欲犯京师，诚虑宣、云重镇……是以欲先取宣、云，然后与畿南贼合股，并力以逼王畿，无所更为顾虑。”

　　大顺[DaShun]军进入宣府的当天，崇祯帝再次下诏罪己，宣布取消三饷加派，诏书中说：“朕承天御宇，十有七年，日夜冰兢，思臻上理。调兵措饷，实非得已。三饷并用，久无成功，本欲安民，未免重累，朕之罪也。”在这里，明确宣布：“今与尔士民相约，剿饷已经停止，召买悉行蠲免，私惩滥罚，密访拿问。”同时放宽对农民军的政策，除李自成[LiZiCheng]罪在不赦外，伪官伪将，有能斩渠献城，即予通侯之爵，万金之赏。他如牛金星、喻上猷、李振声、杨永裕、刘宗敏、田见秀、罗戴恩、杨彦昌、谷可成，身陷贼庭，如能伺隙反正，悉赦前罪，各复原官。这与大顺[DaShun]军同一时期发布的文告相比，可以看出陷于窘境的崇祯帝无论怎样表白，都无法洗去因自己决策失误而造成的严重社会后果。

　　大顺[DaShun]军迅速向北京[BeiJing]合围。围绕军事进攻展开的宣传鼓动，也生机勃勃，当年一份明朝[MingChao]的塘报中说：大顺[DaShun]军“到处先用贼党扮作往来客商，四处传布，说贼不杀人，不爱财，不奸淫，不抢掠，平买平卖，蠲免钱粮，且将富家银钱，分赈穷民，颇爱斯文，秀才迎者先赏银币，嗣即考校，一等作府，二等作县。时复见选来府县伪官，多系山陕秀才，益信为真，于是不通秀才，皆望做官，无知穷民，皆望得钱，拖欠钱粮者，皆望蠲免。真保间民谣，有‘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等语。因此贼计得售，贼胆益张”。大顺[DaShun]军纪律严明，所过秋毫无犯，又“发帑赈贫，赦粮苏困”，民众从实际感受中看到了大顺[DaShun]军的真诚，因而，在山西[ShanXi]、河北、河南城乡，到处都在传唱大顺[DaShun]军的“迎闯王，不纳粮”的歌谣。人们把迎接李自成[LiZiCheng]称为“迎真主”，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穷苦百姓急切地盼望大顺[DaShun]军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