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者，生命里布满世界的夜色，个人与世界的关系陷于一种欲说还休的境地。慢慢，时代魔术，他人的眼睛，以及自己自始至终的寻求，都似多重迷乱的气流交汇，化身为与悲痛相关的经验。外部世界的大事小事，以何种心境处置？卡夫卡的日记对一战爆发的记录只是一笔带过，其漠然让后人迷惑与惶恐。这是一个洞悉时代本质者的态度吗？大与小、重与轻的比例，在世界与个人这重大命题里归结于不得不的茫然与缄默。

　　2012年1月24日，希腊大导演安哲罗普洛斯在比雷埃夫斯市市郊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后身亡，得年76岁。当时他在为尚未杀青的电影《另一片海洋》寻找取景地。电影最后的王死了，即使意外，也不失其象征与寓意——司芬克斯终要在路上吃掉那个寻求者，凶器无论是权力的鞭子、庸众的飞器，抑或不祥的空气。意外的力量阻断他前行，外部世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安哲罗普洛斯于今日电影世界的伟大不用多言。其成就如果归结为一句话，当是用影像阐释了20世纪整个人类在政治、军事、历史阴影下普遍遭受的流放。无论是现代史三部曲（《1936年岁月》、《流浪艺人》、《猎人》）、国境三部曲（《塞瑟岛之旅》、《养蜂人》、《雾中风景》），还是漂泊三部曲（《鹳鸟踟蹰》、《尤里西斯之旅》、《永恒的一天》），以及新世纪拍摄的《悲伤草原》、《时间之尘》（包括绝笔的《另一片海洋》），无一不是流放的尤里西斯的多重投影。去年夏天，为记录观影经验，我重看他的《雾中风景》、《永恒的一天》、《尤里西斯之旅》等片子，一段记录是这样的：“对他而言，政治意味浓厚的巴尔干问题、历史绞肉机里希腊的身份与归属，以及当代人的漂泊无依，三重交织了海上的尤里西斯的茫茫归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