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庚子事变之中、之后,接二连三掉了脑袋的朝廷[ChaoTing]大员们,赵舒翘也许只是一个牺牲品。

　　谁也无法忖度老太后[TaiHou]的真实想法。在她眼里,义和[YiHe]团到底是何等模样?在她心里,局势到底要向哪个方向发展?

　　到这一年,她执政已届四十年。她早已成为一个娴熟的政治家。她历经政治上的惊涛,也亲自体验过战争骇浪,性格坚毅,决断不二。多年的政治生活也让她心思深沉,轻易不外露,连身边服侍多年的宫女都觉得她心比海还深。

　　多年以后,她在历史书上的形象顢顸愚蠢,迹近胡搅蛮缠的无知妇女。然而能够成为几十年事实上的最高领袖,才力决非一般。对于义和[YiHe]团,她的心情极为矛盾。按说,以多年丰富的政治经验, 什么“扶清灭洋”,她当知晓这一群被饥饿结合起来的拳民们,除了骚乱,不可能带给大清国真正的安全。而且,在5月29日到6月4日之间,她的心腹荣禄连上七书,提醒太后[TaiHou],不管拳民是良是莠,他们[TaMen]的行为将导致外国的武装干涉,这比拳乱还要危险。就在派赵舒翘查看义和[YiHe]团实力的第二天,慈禧[CiXi]召见了军机大臣和满清王公。也就在这天,拳民们在天津落垡车站破坏了京津铁路,和聂士成军开战达两小时。

　　帝国的最高权力核心层们吵成一团。会上明显分作两派。翰林院侍讲学士朱祖谋于6月14日所上的一份奏摺里,对此讲得极为明白:“今廷臣持论,约有两端,均非弥患之道。一则谓该匪声势已大,宜一律痛剿,以除内乱。此未免不分良莠,殊失我国家子惠元元之意。一则认该匪为义民,欲倚以剿灭洋人[YangRen]。此论虽出血诚,召乱尤速……”(《义和[YiHe]团档案史料续编》)

　　以端郡王载漪为首的近支王公和刚毅、徐桐(汉族,大学士,大阿哥师傅)、崇绮(满族,同治岳父)、启秀(满族,军机大臣,礼部尚书)大声疾呼,要求太后[TaiHou]承认义和[YiHe]团,倚靠这些刀枪不入的神兵们把洋鬼子赶出中国[ZhongGuo]去。他们[TaMen]慷慨激昂,别的大臣稍有异议,便谓之“通夷”。里通外国,出卖国家,这个罪名历来都是打击政敌最有效的手段。仇洋派们完全主导了这次会议[HuiYi]。

　　饶是如此,慈禧[CiXi]仍然没有做出最终决断。6月6日到8日,朝廷[ChaoTing]继续发布禁拳的上谕。同时,6日的宫廷会议[HuiYi]决定派刚毅去视察拳民。一路上,刚毅对拳民褒奖有加,同时要武卫中军停止剿拳行动。6月7日,大批拳民公开进入北京城。原本驻扎在京郊南苑的董福祥部也奉调入京,以对抗外国使馆卫队。

　　风沙弥漫的春天已经过去。北方初夏绿意盎然,点缀着古老帝都的沉重色调,空气中尚遗留着槐花的香味。习惯了安静清新的初夏,居民们突然发现头戴红巾标志的拳民们扛着大刀、长矛,从各个城门进入了帝都。董福祥的甘军和载漪的虎神营都没有阻拦。上下都认为太后[TaiHou]无疑是支持拳民的。翰林院侍讲学士恽毓鼎在日记里写道:“知太后[TaiHou]圣意,颇佑义和[YiHe]团,欲倚以抵制外洋,为强中国[ZhongGuo]计。”

　　端郡王的王府成了义和[YiHe]团北京总部。北京居民们第一次看到“普通人”在王府里进出。府邸大门口香烟缭绕,念咒声,附体声,声声入耳。义和[YiHe]团成了城中热门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