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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灾荒为何引发民变:社会的权力平衡被打破--中华人民共和国年鉴
耐人寻味的是,丁戊奇荒,不论是受灾人口的广度,还是灾荒持续时间的长度,都远远超过了宣统初年的湘省饥荒。为什么出现[ChuXian]全国性大饥荒的光绪初年没有暴发大型民变,反而在局部受灾的宣统初年却发生了“长沙[ChangSha]抢米风潮[FengChao]”呢?
本文摘自《百家讲坛》红版2011年第1期
抢米风潮[FengChao]
宣统元年(1909年)夏,湖南淫雨兼旬,山洪暴发。涝灾制造了数以几十万计的饥民,他们纷纷涌入省城长沙[ChangSha]乞食。然而长沙[ChangSha]粮库空虚,集市米价暴涨。米价从原来的每石二三千文之间涨至七八千文,“实为百数年所未见”。长沙[ChangSha]街头,灾民饥肠辘辘,嗷嗷待哺,“老弱者横卧于巷,风吹雨淋;冻饿以死者,每日数十人”;甚至出现[ChuXian]“人相食”的惨剧:“或杀同伴,或杀己孩,或易子相食。”
宣统二年的三月初二(1910年4月11日),与往日似乎并无二样,住在长沙[ChangSha]南门外乌春巷的挑水工黄贵荪,将昨日辛苦挣来的80文血汗钱交给妻子,让她到戴义顺的碓坊籴一升米回来煮稀饭。但黄妻赶到碓坊时,米价已涨至每升85文,生活之苦与米价之贵,一下子击垮了这位贫民继续活下去的信念,绝望之下,黄妻跑到南门外的老龙潭投水自尽。黄贵荪得知消息,也抱着两个饥饿的孩子跳了水。消息传遍街头巷尾,愤怒的人都大骂:“戴义顺为富不仁,高抬米价,逼死人命。”
初三傍晚,米价稍有回落,一升米售价76文。有一名老妪也到戴义顺碓坊籴米,递上76文钱,但老板从中挑出了两枚铜板,说是烂钱,要换。可等老妪换钱回来,米价又涨了,老板硬要收78文,老妪“斥其无理”,双方吵了起来,附近的民众都为老妪鸣不平,有人说起了昨日黄贵荪一家的遭遇,更引得群情激愤,一名叫刘永福的木匠带着众饥民,把戴义顺碓坊砸了个稀巴烂,局势失控。
总巡官(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见众怒难平,又移请荷枪实弹的巡防营弹压,将为首的刘永福捉住,但很快又被众人抢了回去。善化县知县郭中广得报,也带着兵勇赶至,饥民们将郭知县团团围住。郭明白众怒难犯,不敢动武,只是“婉言开导”,答应明日中午,官府开仓平粜,如此,饥民们才渐渐散去。
翌日早晨,郭知县随巡警道(相当于湖南警署署长)赖承裕进谒巡抚[XunFu]岑春煊(湖南省长),汇报事端。谁知岑大人却责斥巡警道和郭中广“维稳”不力,为何“不早拿办”。赖承裕立即派部属带着兵弁出城拿人,将刘永福捉回,关进了巡警公所。
午时已过,不但不见平粜,还听到了刘永福被捕的消息,饥民们觉得被官府欺骗了,像潮水一般汇聚起来,请求平粜、放人。
到傍晚时分,赖承裕带人前去驱逐聚众闹事的饥民:“茶馆一碗茶卖100文钱你们不觉得贵,怎么一升米粜80文就贵了?”这一句只有高度脑进水者才说得出口的话,立即如火上浇油,激得众人怒不可遏,有一个叫做王大汉的饥民,一把将赖承裕抓过来“吊半边猪”,摘掉他的官帽子,缚住他的手脚,倒吊在一棵老杨树上。有人上前揍几记老拳,也有人上前扇他耳光,眼看赖承裕就要死在饥民的拳头下,一亲兵乔装成饥民,混进人群中,佯称“这老头子打之无益,不如抬去衙门找巡抚[XunFu]理论”。众人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簇拥着向巡抚[XunFu]衙门涌去,一路上又有上万人加入“散步”的队伍,大家高呼:“放出刘永福!”“抚台给饭吃!”
巡抚[XunFu]岑春煊见事态闹得这么大,心也慌了,不敢出来,只是叫人贴出告示,答应“五日内开仓平粜”,“许放所拿之人”,但刘永福已被巡警公所带走,“一时无人可放”。民众不依不饶,“凶闹如故”,硬往衙门内署冲,混乱中,巡抚[XunFu]衙门的辕门、照壁、石狮都被人掀翻、拆毁。岑春煊急调标营房的常备军入署护院,开枪打死了十余名饥民,民众也掷石头打伤了几个卫兵,一时间官民僵持不下,直闹至五更天。
这一夜,长沙[ChangSha]城内骚乱四起,许多碓坊米店被人洗劫一空,闹事的人还在各街道鸣锣,勒令各商铺次日不得开市,如有不遵从的,即行打劫。
三月初五,各商铺果然闭市停业。岑春煊知道事态严重,紧急召集长沙[ChangSha]知府、长沙[ChangSha]知县、善化知县以及地方[DiFang]豪绅商讨对策。以王先谦、叶德辉、孔宪教、杨巩等为首的长沙[ChangSha]士绅集团,向岑春煊提出六点要求:停修铁路,停办学堂,废除警察制、恢复保甲制,平粜,开皇仓,撤走常备军。
正当官与绅讨价还价之际,围在巡抚[XunFu]衙门前的饥民“啸聚愈众”涌入了衙门大堂。常备军又开枪射击,打死二十多人,众人义愤,汹涌而入并开始放火焚烧衙门,不一会儿,巡抚[XunFu]衙门成了一片火海。岑春煊带着巡抚[XunFu]印信,仓皇逃走,布政使(副省长)庄赓良在众人逼勒下,下令释放木匠刘永福。这时候,长沙[ChangSha]城内已经乱成一团,街头巷尾突然冒出许多头裹青布、身穿青衣、赤足行走的“青兵”,四处放火。
长沙[ChangSha]士绅集团则借势再向官府施压—由王先谦领衔,七士绅联署,发电报给湖广总督,要求总督代奏朝廷,撤销岑春煊的巡抚[XunFu]之职,将巡抚[XunFu]的权力[QuanLi]交给布政使庄赓良。大势已去的岑春煊只好电奏朝廷,自请治罪。时为三月初五下午,长沙[ChangSha]城骚乱未息。
庄赓良接任之始,马上发了一个公告:一、在骚乱中受伤的良民,给伤费40两银,死者给恤金200两,由府县验明具领;二、米价减至每升40文钱,官府开仓碾米,各碓坊照价籴入平粜。然而,局势已非他所能掌控,巡抚[XunFu]衙门的大火虽然扑灭了,但暴民又四窜焚烧教堂、学堂、洋行、公司。
次日一早,各商铺如常开市,早餐后,庄赓良正与士绅商议善后诸事,又有人在西城外放火,刘永福也参与在内。庄赓良获知消息后立即翻脸,“此种乱民非严惩不可”,饬令属吏“率队出城,凡放火劫物者杀无赦”。这一天,官兵缉获五犯,并将他们枭首示众,其中就有刘永福。
三月初九之后,长沙[ChangSha]抢米风潮[FengChao]逐渐平息。朝廷开始清算长沙[ChangSha]地方[DiFang]官绅的过失,巡抚[XunFu]岑春煊、布政使庄赓良、巡警道赖承裕均被革职;“劣绅”王先谦、孔宪教降五级调用;叶德辉、杨巩革去功名,交地方[DiFang]官严加管束;其他大小官员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
耐人寻味的是,光绪初年,刚从内忧外患中缓口气的清帝国,又碰上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灾荒。先是东南数省洪涝成灾,随后北方各省长年干旱,以致夏秋两季颗粒无收,大饥荒席卷半个中国,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由于饥荒最为严重的年份是丁丑、戊寅年(即光绪三年至四年,1877—1878年),史称“丁戊奇荒”。丁戊奇荒,不论是受灾人口的广度,还是灾荒持续时间的长度,都远远超过了宣统初年的湘省饥荒。为什么出现[ChuXian]全国性大饥荒的光绪初年没有暴发大型民变,反而在局部受灾的宣统初年却发生了“长沙[ChangSha]抢米风潮[FengChao]”呢?
我们可以从事件背后的社会[SheHui]结构与社会[SheHui]控制机制,去寻找历史的前因后果。在传统中国,“官—绅—民”的三角关系[GuanXi]构成了社会[SheHui]的框架结构,帝国也将它的社会[SheHui]控制机制建立在这个框架结构上,通过对“官—绅—民”关系[GuanXi]的调节,维持社会[SheHui]秩序的平稳。当“官—绅—民”的关系[GuanXi]达到均衡状态时,社会[SheHui]秩序保持稳定;反之,则将导致原有的社会[SheHui]控制失效,而“民变”无非就是社会[SheHui]失控的烈性反应。
为了使接下来的分析更形象一点,我用等边三角形来表示一个稳定社会[SheHui]的框架结构。三条边,可以看作是三条“力臂”—分别代表官对绅的有效控制力、官对民的有效控制力与绅对民的有效控制力。等边,并不是表示这三组控制力的矢量完全相等,而是象征它们之间的作用达成了均衡。如果三条“力臂”发生了改变,新的三角平衡又未能建立起来,这个等边三角形就会发生变形,我用它来表示一种失衡的、倾斜的社会[SheHui]结构。
大致来说,光绪初年的中国社会[SheHui],还是一个稳定的等边三角形,而到了宣统年间,社会[SheHui]已经变成失衡的三角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