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意在减轻贫困农民[NongMin]负担的免役法，也因问题[WenTi]多多导致全面失败。官员贾蕃在东明县（属开封府）试行免役法时，故意把农户的等级提高，把四等农户提升为三等（按规定，四、五等农户免纳役钱），意味着把免纳役钱户提到要纳役钱户中，从而激起了民户的不满。东明县乡农了解情况后，有一千多人纠集进京“上访”，跑到王安石[WangAnShi]住宅前闹事。更要说明的是，这在整个变法[BianFa]过程中决非个案。

　　事实证明，把理财、言利、搞钱当成变法[BianFa]的内核，注定了这场怀着理想主义初衷的变法[BianFa]，势必要背着扰民和聚敛的恶名走向失败。

　　变法[BianFa]有两种：商鞅“废井田，开阡陌”放松了对庶民的束缚，撇开政治[ZhengZhi]上的高压统治不谈，经济上的勇猛行进为秦一统天下打下根基。而王安石[WangAnShi]有点相反，尽管数字飚升，政绩遍地开花，但以更严密的措施去管制、搜刮百姓，国富民穷，如此变法[BianFa]究竟有多大意义？朱熹说：“介甫之心固欲救人，然其术足以杀人。”形象之极。而最大的后果，是赵宋王朝人心的离散。40多年后，北宋灭国。

　　再好的变法[BianFa]，也不能以牺牲普通百姓的生存为代价，于是有了芝麻级人物郑侠绘制《流民图》，企图以生命一搏。而名臣士子如欧阳修、苏轼、司马光等也无人不反对。其实，在没有王安石[WangAnShi]变法[BianFa]之前，他们也是改革[GaiGe]派。见变法[BianFa]如此苛峻，他们只好做“保守派”了。而政治[ZhengZhi]上缺乏雅量的王安石[WangAnShi]更将这些“保守派”一一逐走，于是“君子都走了，小人就来了”，变法[BianFa]本来就有问题[WenTi]，小人们再在其中上下折腾，结果可想而知。

　　这时候，一个[YiGe]政客式的王安石[WangAnShi]“浮出水面”——神宗也感觉剥削太重，于是将臣子们的上奏中言及民间常苦新法的内容告诉王安石[WangAnShi]，王大不以为然。

　　帝曰：闻民间殊苦新法。

　　安石曰：祈寒暑雨，民犹怨咨，此无庸恤。

　　帝曰：岂若并祈寒暑雨之怨亦无邪。

　　安石不悦。

　　安石是固执的，他相信自己永远正确——民众的苦痛与主题宏大的变法[BianFa]相比，算不了什么。

　　这里，几乎看不到那个在诗文词章中体恤民疾、赈济困乏的王安石[WangAnShi]的影子了。这位中国封建社会惟一不愿让人抬、不坐轿的宰相，拒奢华、拒纳妾的宰相，也是惟一死后无任何遗产的宰相，一个[YiGe]本来应该大写的儒者，居然如此无视黎民黔首，真是莫大的悲哀。

　　王安石[WangAnShi]堪称政治[ZhengZhi]强人，古文与诗词也卓然成家，思想缜密。对他“大言震神宗”启动变法[BianFa]的万言书，方苞就说：“欧、苏诸公上书，多条举数事，其体出于贾谊《陈政事疏》。此篇止言一事，而以众法之善败，经纬其中，义皆贯通，气能包举，遂觉高出同时诸公之上。”安石死后，他的政敌苏轼代皇帝写敕文，说天意“将以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异人。使其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对王安石[WangAnShi]说来，不能不算是公论。

　　但是，人格的公论与民心的向背无关。一种变法[BianFa]，无论其“富国强兵”的主旨如何宏大，如果是建筑在民生凋敝、民心涣散的基础之上的，它就显得可疑。而就变法[BianFa]者而言，无论其操守如何无瑕，心气多高，文学品格如何不俗，如果不在变法[BianFa]中解决一个[YiGe]“以民为本”的终极问题[WenTi]，他只会走向悲剧性的结局。这绝不是几篇立论高扬的道德文章所能救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