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勉《中国文化[ZhongGuoWenHua]思想史九种》之《中国文化[ZhongGuoWenHua]史六讲·财产[CaiChan]制度》

　　王莽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毛泽东曾用这句白居易诗比喻反叛的林彪。王莽、林彪，都被认为是先谦恭、后篡权的野心家、阴谋家。

　　王莽曾行新政[XinZheng]，也叫“复古改制”。怎么个改法呢？胡适概括为实行“国家社会主义[SheHuiZhuYi]”。其实就是搞土地国有制（即《诗经》所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王田”）、限制商业发展、恢复原始[YuanShi]货币之类。基本是走回头路。胡适称王莽是“一千九百年前的社会主义[SheHuiZhuYi]者”，说他搞新政[XinZheng]是为了“均众庶，抑兼并”。史家何兹全说，王莽搞的改良，虽然是为自己，但也照顾了人民的利益，故有进步性。但这个“进步性”，实际上，若从出发点上说尚可说通，若从效果来考量则无道理。网上更有论者称王莽是“最早的共产主义[GongChanZhuYi]者”，还有人称王莽为“共产主义[GongChanZhuYi]皇帝”。都是不靠谱的评价。王莽是个有争议的人物，但我看，他大抵是个心肠还不算坏却干了大坏事的人。他想解决民生问题，但搞的方案是乌托邦，结果干出了开历史倒车的坏事、蠢事。

　　史家吕思勉有段话论王莽改制，甚是精到。他说：“中国财产[CaiChan]分配之法，大抵隆古之世，行共产之制。有史以后，逐渐破坏，至秦汉之世而极。是时冀望复古者甚多，王莽毅然行之，卒召大乱，自是无敢言均平财产[CaiChan]者。私产之制，遂相沿以迄于今。”（吕思勉《中国文化[ZhongGuoWenHua]思想史九种》之《中国文化[ZhongGuoWenHua]史六讲·财产[CaiChan]制度》）王莽之世，贫富悬殊，故世人多冀望复古。王莽所复之“古”为何物？有学者断为三代（夏商周）之奴隶制，吕思勉则断新政[XinZheng]之源为隆古之世的原始[YuanShi]共产制。

　　实践检验新政[XinZheng]。《汉书》记新政[XinZheng]后果为：“元元失业，食货俱废”。“元元”者，据史料，既包括穷人，也包括富人。大家一齐受损害，一齐丧失生计。吕思勉说，新莽之所行，无一不扰乱经济。故，“食货俱废”，“卒召大乱”。“大乱”之状：人相食，绿林赤眉揭竿而起。

　　“国家社会主义[SheHuiZhuYi]”（土地国有的“王田”）行不通，地主所有制却稳固地沿袭了二千年。盖地主制生命力正旺，可容纳生产力发展也。王莽之错在于违背社会发展规律。以汉代当时生产力，欲退回原始[YuanShi]制、奴隶制，何有可能？欲实行真正之社会主义[SheHuiZhuYi]，更是天方夜谭。王莽新政[XinZheng]，纯是乌托邦也。

　　现代柬埔寨，也有个开历史倒车的怪异人物，名曰波尔[BoEr]布特。此人与王莽虽隔代而异国，其治国的主意和结局却颇有相似处。

　　波尔[BoEr]布特要建立一个“无阶级差别、无城乡差别、无货币、无商品交易”的所谓“超级社会主义[SheHuiZhuYi]”。一夜之间，富人消灭了，城市消灭了，东方巴黎的金边成了无人的鬼域。出版社、报纸、杂志、学校等等，一律关闭。对知识分子，肉体消灭。戴眼镜是罪恶。家庭解体，男女分队，婚姻由组织分配。吃大锅饭，穿一色的黑军服，带同样的红格毛巾。（周有光《拾贝集·红色高棉始末》）这种情况，被人评论为“一夜之间倒退回了原始[YuanShi]社会”。1975年，周恩来总理曾在病中接见波尔[BoEr]布特，告诫他，共产主义[GongChanZhuYi]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建成的。但他全不理睬，照干不误。

　　《百年潮》2010年第12期载有刘军《越南柬埔寨两国见闻》一文，记述了一位40多岁的华裔越南人导游讲述的他亲身经历的柬埔寨一夜间退回原始[YuanShi]社会的故事。这位导游说：波尔[BoEr]布特为建立一个无差别社会，不惜毁灭城市和工商业，把所有的人都赶到乡下去种地，结果反而都吃不上饭，只能喝稀粥。父亲在柬埔寨经商，全家也被赶去种地，只许携带很少的随身物品。没有时钟，只能按日月星辰活动，天亮干活，天黑回家。四年多的时间里使用的餐具是半个椰子壳，每天只喝两顿稀粥，饿极了便抓老鼠吃。

　　这种荒诞、野蛮的倒退现象何以会发生？许多学者都在研究。在我看，原因也简单，就是因为陷入了乌托邦空想，“左”之极矣。把吕思勉论王莽的话稍改一下，便正可摹写之：“隆古之世，行共产之制。……波尔[BoEr]布特毅然行之，卒召大乱。”

　　江青说，“共产主义[GongChanZhuYi]也有女皇”。她想当这个女皇。这个有女皇的“共产主义[GongChanZhuYi]”，实际就是原始[YuanShi]共产主义[GongChanZhuYi]。江青若是真当了权，她必会像波尔[BoEr]布特那样，使中国倒退到“餐具是半个椰子壳，每天只喝两顿稀粥”的原始[YuanShi]社会去。

　　明明挂的是倒挡，却说是加油向前——开历史倒车的人，大多如此。（李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