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QingHua]曾是人文的，后来是工程师[GongChengShi]的，再后来是官员的。今日之清华[QingHua]离人文清华[QingHua]远矣，唯有留此存照。

　　毕业二十六年，我们[WoMen]电力班推选代表出席人民大会堂的百年[BaiNian]校庆典礼，同学会再三斟酌，最后还是选定一名官员同学，因为要见国家最高领导人并合影。

　　为纪念清华[QingHua]百年[BaiNian]，《中国周刊》做了期“清华[QingHua]与国运”，被我错看成清华[QingHua]与官运。百年[BaiNian]清华[QingHua]起起伏伏，如今是权力秀场，美国总统访华必讲演之地。

　　我们[WoMen]班一半人去了美国，清华[QingHua]被讽为留美预备班。想来美国人做成了一笔划算的生意。1908年，美国退还“庚子赔款”的半数计1160余万美元，清政府于1911年开设清华[QingHua]留美预备学校（彼时即有此称谓），1924年更名“清华[QingHua]大学”。现在美国人开始收获了，收获这个国家的精英分子。

　　我的大学

　　能让你谈上一辈子的，也就大学了。

　　入校被告知第一条即要“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清华[QingHua]口号）。每天下午四点半，喇叭准时响起，同学们齐齐去锻炼。好身板不只是你需要的，也是国家需要的。

　　第二条是这里是工程师[GongChengShi]的摇篮。中科院院士中“清华[QingHua]人”占去三分之一。陈丹青抱怨艺术生为何要考英语和数学，事实上，英语和数学是清华[QingHua]生的利器，托福和GRE比美国本土学生考得还高。

　　我当时不知，1925年清华[QingHua]曾设过“国学研究院”，也不知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四大国学院导师与我何干。我更不知前任梅贻琦校长说过“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我们[WoMen]只被告知要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和做一个好工程师[GongChengShi]。

　　当然校训是知道的。石头上刻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但后一半“思想自由，人格独立”却没了。从校训的变迁可以看出清华[QingHua]精神[JingShen]是如何被阉割的。

　　始终没变的是清华[QingHua]人的国家情结。真的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清华[QingHua]人绝不会说“关我屁事”。上世纪80年代初“振兴中华”响彻神州，清华[QingHua]的口号落实为“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除国家情结外，就是团队精神[JingShen]。游行时一看就知道是清华[QingHua]的，男生整齐在外、女生保护于内。不只是清华[QingHua]女生稀缺，更是一种团队精神[JingShen]。国庆35周年，北大生物系那位突然打出“小平你好”，这个清华[QingHua]人是干不出来的。后来不管哪个学校的，游行时一律不再允许擅自打标语了。清华[QingHua]学生提问小布什，问题顺序都是严格筛选好的。职场或官场，长久以来有“重用清华[QingHua]的，提防北大的”之现象。

　　可是还有另一个清华[QingHua]，人文清华[QingHua]，被我们[WoMen]忽略了，只留有一些名字的残迹，比如新斋、工字厅、荷塘月色。新斋是女生宿舍，一个斋字就把女生宿舍变成了禁区。

　　人文清华[QingHua]源自工字厅，挂有咸丰御笔“清华[QingHua]园”的匾额。园内“曲廊迂回，树木扶疏，青竹成荫”。1914年秋，梁启超曾在工字厅著书，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便出自他当年一场题为《君子》的演讲。工字厅曾是文人雅聚和清谈的场所，但也有悲伤的记忆。

　　1927年6月1日，王国维来此参加毕业宴会，席散，王与人一一作别。第二天，他便自沉于颐和园的昆明湖。用现在的话说，王国维跟他的那个时代拧巴了。拧巴固然不好，但首先你得有这个资格和勇气。

　　1948年7月23日，朱自清来此出席题为“知识分子今天的任务”的座谈会，朱的发言要点是，知识分子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帮凶帮闲，向上爬的；另一条是向下的。不足20天后，朱自清便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看来，朱自清早就预言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困境。人以文传，他留下的《荷塘月色》被广为传颂：“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自清先生当年不吃老美的救济粮，这样的骨气恐怕今天没有了吧。

　　有道是，满清王朝北大荒啊。百年[BaiNian]清华[QingHua]的人文传承几绝，变成工程师[GongChengShi]和官员的摇篮。北大称对思想偏激学生进行学业会商并非管制。格式化正在进行中。如果大学不容异类，哪里还能容？社会上，成功学是另一种格式化。满清王朝北大荒就是社会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