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翻身”变狱霸

　　有意思的是，那大牢内，又有一些奸诈、凶狠的囚徒，慢慢适应了刀俎格局[GeJu]，从“鱼肉[YuRou]”的角色变成“刀俎”的角色，或者更准确地说，当上了“刀俎”宰割“鱼肉[YuRou]”的权力[QuanLi]代理与帮凶，并从中分一杯羹。这类角色，叫做[JiaoZuo]“牢头”。

　　方苞的文章提到了一个李姓牢头的故事。李是山阴县人氏，因为杀人蹲了监狱[JianYu]，每年都能从监狱[JianYu]中捞到几百两银子。康熙四十八年，皇上大赦，李某被放了出来，在家呆了几个月，却无聊得发慌。同乡有人失手伤了人命，李某居然出来给那同乡顶罪，目的就是为了回到监狱[JianYu]中。按清律，过失杀人并非死罪，只需长期关押，这正合李某之意。

　　如果不了解牢头在监狱[JianYu]刀俎格局[GeJu]中的角色与收益，恐怕很难理解山阴李某的行为。方苞没有细说那个李某是如何参与刀俎格局[GeJu]的分肥的，不过，我们可以从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的记述中找到参考：

　　四川资州有个叫做[JiaoZuo]周鸣同的人，因推跌父亲致死，被判了终身监禁，坐监日久，成了牢头。凡有新囚入监，必须向牢头孝敬钱物，不然就会受到种种凌虐。周鸣同虐待新囚很有一套：吊在木柱上，将水桶挂在背上，用竹签拷打逼赃，甚至迫着犯人[FanRen]用嘴吹尿壶。平日，周鸣同还在监狱[JianYu]内聚众赌博、做典当生意、放高利贷——这当然不会是平等、自愿的商业行为，而是建立在刀俎—鱼肉[YuRou]关系上的霸王交易。

　　周牢头之所以能在监狱[JianYu]里呼风唤雨，除了他够心狠手辣，手下有一班囚犯[QiuFan]听他使唤，更离不开狱官狱吏的庇护与纵容。当时主管监狱[JianYu]的资州吏目(相当于县司法局长)叫姜淳，每月接受周鸣同的规礼，所以对周从不过问，任其胡为。有一回，邻县一名官差押解犯人[FanRen]进省，路过资州，寄宿在监狱[JianYu]内，也遭受周鸣同吊打逼赃。这名官差忍受不了羞辱，跑到资州衙门喊冤告状。知州舒翼问明情由，下令将周鸣同枷号，周竟鼓动众犯鸣锣击鼓，放火烧监，舒翼生怕事情闹大，竟不敢再深究，释放了周鸣同。

　　不过周鸣同最后还是受到查处，被判秋后处死，他的保护伞资州吏目姜淳也被判了绞刑。这是因为周所得罪的那名官差不屈不挠，跑到省里控告，惊动了省政府。周的致命错误，是他过于狂妄托大，居然将不是刀俎格局[GeJu]内的官差也当成了鱼肉[YuRou]对象。如果他只是在监狱[JianYu]这个小天地内，对囚犯[QiuFan]们作威作福，恐怕他还将继续逍遥法外。监狱[JianYu]这地方，自古就盛开着各种奇异的恶之花，其土壤便是那个刀俎格局[GeJu]。蹲过大牢、见识过监狱[JianYu]恶之花的方苞期待“圣上好生之德”，能够改善监狱[JianYu]生存条件;与他同监的杜知县则认为，再造一所管理人性化的监狱[JianYu]，才是“拔本塞源之道”。而在我看来，只要监狱[JianYu]里的刀俎格局[GeJu]不改观，不管是圣上“推恩”也好，另建监狱[JianYu]也好，都阻止不了狱官狱吏、牢头狱霸鱼肉[YuRou]囚犯[QiuFan]，阻止不了“瘐毙”事件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