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盔上的弹洞

其他的都可以省略，偌大的一个兵器馆

我只看中这顶乌黑的钢盔

只看中钢盔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弹洞

浑圆。深邃。一团漆黑……

这一个上午，我就这样被钉在这里

循着阳光移动的每个角度

仔细地看，反复地看，凝神屏气地看

让血管里的血停止奔流

让胸膛里的心，在这一瞬停止跳动

锈迹斑斑的钢盔，一团漆黑的弹洞

多少泥土，多少水渍

多少蜂拥而来又拍岸而去的岁月

都没有把那一团黑驱散

没有堵住这个窟窿，你说它有多深？

我想，它大概有六十年那么深

大概有三千年那么深

而我祖祖辈辈居住的大地，一望无际

我扎进血泊中的根，没有一根

不为它痉挛、颤抖和哭泣

戴过这顶钢盔的人，他是谁的儿子

谁的兄弟？哪个女子曾在他胸口

留下过彻夜缠绵的齿印

但我看见的只是一个弹洞，一个窟窿

或者说是一种痛，深不可测

这就是战争！就像捕杀一头猎豹

它总是躲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躲在阴影里：瞄准，射击

然后让一颗头颅，突然脑浆迸裂……

英雄献词

佩戴太阳的盔甲，深藏月光的潮水

我的狂野来自我生命的纯粹

而我小小的心，是一只辛勤的血泵

永远在轰鸣！过滤尽血中的杂质

把歌像雷那样喊出来，把苦像酒那样

喝进去；让眼睛长出牙齿，让双脚

长出大树的根须，继而昂起高贵的头颅

让我，在阳光下开出一朵灿烂的金葵

当铜质的雨打在我铜铸的胸膛上

那时请倾听！那时，将有一双手在我

身体的防区，弹响二十四只琴键

那时，你将听见一座大海在咆哮

是的。我就是为风暴而生的！也将为

风暴而死，就像节日里升起的礼花

总是在最高处绽开，又总是在最高处凋谢

把生命中最美的部分，呈献给天空

(刘立云 作者为著名军旅诗人，曾获“五个一”工程奖、解放军图书奖、鲁迅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