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的古籍藏书（藏界风流）

——从《全唐文》说起

　　2011年嘉德秋拍“季羡林先生藏书”专场日前以1620万元成交额收场，其中董诰等辑全唐文一千卷目录三卷以494.5万元人民币的成交价高居榜首。

　　季羡林先生是声名远播海内外的学者，然季先生业余爱好收藏，却是鲜为人知。季先生的收藏有两大部分，一是书画，内有一件苏轼的书法《御书颂》，足以令收藏家驻足仰观；另一是古籍善本，其中有一部清朝嘉庆年间的刻本《全唐文》（局部见图一），可称为先生最具有代表性藏书。

　　《全唐文》，也称《钦定全唐文》，董诰等奉敕编辑，全书一千卷。清嘉庆十九年扬州书局刻版，版入武英殿，故此本也称为“殿版”。内容收辑唐朝、五代十国各家文章共18488篇、作者3042人。此书由清嘉庆年间文华殿大学士董诰领衔，阮元、徐松、法式善、孙星衍等百余人参加编纂，多为乾嘉之际的著名学者。此书搜采浩博，包括《古文苑》、《文苑英华》、《唐文粹》等总集，又辑《永乐大典》、《四库全书》，以及释道两藏中的唐五代文献，而“天下府厅州县”方志以及“散见于史子杂家记载、志乘金石碑版者”，亦在求访之列。这是一部动用国家力量完成的有关唐代文章之集大成著作。《全唐文》附有作者小传，史料考证颇为翔实。清末著名学者俞樾先生，称赞《全唐文》，是“有唐一代文苑之美，毕萃于兹，读唐文者叹观止矣”。

　　季先生并非无缘故的收藏这部书。先生于中亚小语种的研究和印度文学诗歌的研究，造诣极深，成就斐然。世人往往忽略了季先生在晚年大量写作的散文。在这些散文作品中，常常引用唐宋名家的诗文名句，透露出先生在中国古代诗文方面，尤其是在唐宋诗文方面的功力和喜好。由此反观季先生的古籍藏书，所藏二十余部明刻本中，大半都是唐人的诗文集，诸如《分类补注李太白诗》、《韦苏州集》、《毗陵集》、《唐刘随州诗集》、《昌黎先生集》、《河东先生集》、《重刻元氏长庆集》、《重刻白氏长庆集》、《长江集》等。此外，季先生在《我最喜欢的书》一文中提到的《世说新语》，藏有两个明刻本和一个清康熙刻本；先生喜欢的陶渊明的诗，也藏有一个明嘉靖刻本和一个非常罕见的清中期四色活字套印本。可见季先生的古籍收藏趣好性非常强烈。《全唐文》就是季先生爱好中国古代诗文的集中体现。熟读中国古代诗文，包括唐宋诗文，正是季先生晚年诸多散文作品中展露出来的传统国学功力的渊源和基础。

　　季先生收藏的这部《全唐文》，从版本鉴定和收藏方面看，可称独具慧眼。此书初刻初印，开化纸。墨如点漆，纸白如玉，开本阔大，宫廷装帧，十足皇家御用气派。因之这部书在当时就为藏书家所看重。此本在清代为知名藏书家朱柽之旧藏，书中有“朱柽之印”等藏书印记。全书千卷，经历近两百年来一页不损，全赖藏书家精心护持，收藏传承至今，实为难得。此本可称现存民间的最善本。季先生是学者，非专业的古籍鉴赏家和职业的藏书家，然以专业和职业的角度来看，这部藏书说明季先生鉴藏古籍版本知识具有专业的水准。季先生的藏书，尤其是明代刻本，大都为著名的刻本，存在着非常复杂的后印本、翻刻本问题。例如其中的《分类补注李太白诗》有嘉靖宝善堂刻本牌记，为郭云鹏原刻本，没有挖过牌记，非常完美。再如明嘉靖徐氏东雅堂刻本《昌黎先生集》和郭云鹏济美堂刻本《河东先生集》，这些书当时就翻刻极夥，真赝非常难辨。而季先生的藏本均为原刻真本，着实令人惊异。可见季先生的古籍鉴藏功力非比寻常人等。因此，季先生晚年承担总编纂《传世藏书》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这两部大丛书，均属国家重大古籍整理和出版项目。若非具备扎实的传统目录学和版本学等古籍整理知识，何堪担此大任。

　　季先生在欧洲留学时的《日记》中说：“我自己爱书，确乎也有点成癖了。”先生对自己的藏书非常自豪，经常自诩坐拥书城，有书数万册（据统计有六万余册），包括千计名贵的西文书籍（许多是发行量极少的小语种研究著作及其工具书）。古籍收藏虽仅有一百余部，按照先生在《丢书》一文的回忆，主要是1946—1949年间得自于隆福寺的修更堂，数量虽不可言多，然版本精良，内容集中，是季先生歆慕中国古代唐宋诗文的情结所在，也是先生传统国学功力的基础。也许正是这种情怀和特质，最终铸成这位学贯中西的学术大师。（拓晓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