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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见南子”案--国家年鉴

  

  1929年6月,因曲阜[QuFu]二师进步[JinBu]学生上演独幕历史剧《子见南子》,引发了轰动全国的一场大案。孔府的封建[FengJian]势力,在民国时代仍然享受着封建[FengJian]特权的“圣裔”们,以该剧侮辱了先祖孔子的罪名,越级上告到国民政府教育部,又通过孔祥熙将控告书转呈蒋介石,致蒋亲令“严究”,教育部下令山东教育厅查办。一场封建[FengJian]反动势力与民主进步[JinBu]势力的斗争就此展开,揭开了山东进步[JinBu]学生运动高潮的第一幕。
  曲阜[QuFu]二师即山东省曲阜[QuFu]第二师范,是由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的考棚改为学堂演变而来。学堂是由孔府圣裔把持的学校,两任监督(即校长)均由衍圣公孔令贻的先辈及其本人先后担任。民国建立后,1914年,改为山东省立曲阜[QuFu]第二师范学校,校长仍由“圣人家”的代理人孔祥桐担任。五四运动后,孔祥桐被学生赶跑,1920年,山东省教育厅教育科科长熊欢民委民主进步[JinBu]人士范铭枢为校长。范铭枢是山东较早地接触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进步[JinBu]人士,他到任后,聘请进步[JinBu]教职员,推荐进步[JinBu]书刊,宣传革命思想,支持进步[JinBu]学生。1926年8月,曲阜[QuFu]二师便发展了一批员工和学生党员,建立了共产党的支部。尽管由于张宗昌主鲁,镇压革命力量,1927年范铭枢被迫辞职,蒋介石背叛革命后,国民党[GuoMinDang]势力于1928年进入曲阜[QuFu],在曲阜[QuFu]建立了国民党[GuoMinDang]县党部,对二师进步[JinBu]学生进行了镇压,逮捕了一些共产党员,但进步[JinBu]思潮一直在二师占据主导地位。1928年,国民山东省政府成立后,教育厅长何思源派其同乡、同学且具有民主思想的宋还吾到二师担任校长。宋校长到任后与校内国民党[GuoMinDang]势力进行了斗争,进步[JinBu]革命力量又发展起来,已成为国民党[GuoMinDang]的帮凶的学生自治会被冷落,后被打倒。新的学生会由进步[JinBu]学生王宗佩(会长)、张继霖(组织部长)、刘子衡(又名刘位均,学术部长)、仇森林(宣传部长)组成,下属有俱乐部和剧团。面对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和国民党[GuoMinDang]反动势力的肆虐,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针锋相对,宣传革命思想,组织演出具有浓厚反封建[FengJian]思想的进步[JinBu]戏剧,编印传单和小册子,向广大佃户、庙户散发,并与他们一起上街游行,喊着“打倒旧道德”、“打倒旧礼教”、“铲除封建[FengJian]余孽衍圣公府制”等口号,声讨孔府的罪行。1929年春,由学生马宗俊(共产党员)、张凤来提议,学生会剧团排演了《子见南子》一剧。


  《子见南子》剧是林语堂根据《论语·雍也》“子见南子”条编写的独幕历史剧,发表在《奔流》月刊1928年10月号上。南子是春秋末年卫国灵公的宠姬,风流娇艳,好出风头,名声不佳。孔子到卫国游说卫灵公,拜见南子,曾与南子同车出行,子路对此很不满意。《论语·雍也》篇的原文是:“子见南子,子路不说(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意思是说,孔子拜见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指天发誓:假如我做了不正当的事的话,老天爷责备我吧!老天爷责备我吧!
  林语堂编此剧有反封建[FengJian]意图,但战斗性不强。二师学生会接受马宗俊建议,获以宋还吾为首的学校当局批准同意后,在排练中,对该剧进行了反复研究,针对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对该剧进行修改,增加了反对孔府的内容,使之成为既具有很强的反对旧礼教的战斗性,又具有对孔子行为进行讽刺的喜剧性。
  1929年6月8日,《子见南子》在二师礼堂正式公演。为加强演出效果和对孔府封建[FengJian]顽固势力的打击,演出前做了充分的宣传准备工作。不仅在曲阜[QuFu]全城大街小巷遍贴海报,而且还特意送票给孔府、颜府和孔氏大家地主,邀请他们莅临指导。为演出人物形象逼真,还特向孔府借用服饰、器用等道具。老百姓好奇,被邀孔氏族人、圣裔们不知底细,都准时欣然前去观看。演出开幕前,学生会会长王宗佩致开幕词并发表演说。当演到孔子拜见南子,南子赠给孔子白璧,孔子接受馈赠,并向南子叩头道谢,为南子的娇艳美色所动,魂不守舍,子路忍不住愤怒,欲出言相讥,孔子向子路发誓,表白自己并无邪念,是正人君子等一系列滑稽情节时,老百姓欢欣鼓舞,而在座的孔氏“圣裔”们却坐不住了,由羞而恼,由恼而怒,竟至大声喊叫起来。


  孔教会会长孔繁璞、孔氏族长孔传堉、孔府首领执事官孔继伦等,经过一番密谋策划,纠集封建[FengJian]余孽,以“孔氏60户族人”名义,越级向国民党[GuoMinDang]南京政府教育部控告曲阜[QuFu]二师校长及学生会“侮辱宗祖孔子”,又通过国民政府工商部部长孔祥熙将控告状转呈蒋介石,同时向曲阜[QuFu]县政府指控二师进步[JinBu]学生,甚至不惜企图借助日本帝国主义的力量威胁曲阜[QuFu]二师师生[ShiSheng]。也就在《子见南子》公演的第11天(6月18日),日本前首相犬养毅来华参加孙中山先生遗体奉安大典后,由国民党[GuoMinDang]中央监察委员、国民政府司法院院长张继陪同到曲阜[QuFu]谒孔。孔府殷勤接待犬养毅等,“出入皆乘八抬大轿”,“每馔价至二十六元,又馈以古玩玉器等物,每人十数色”(高文浩:《张郁光先生在曲阜[QuFu]二师》,载于《济宁文史资料》第1辑),还邀犬养毅、张继到曲阜[QuFu]二师讲演,训诫二师师生[ShiSheng]要安分守己,不要反对旧礼教,口气充满威胁。
  蒋介石接到控告书后,亲自下令对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要予以“严究”(同上书),教育部于6月26日下发“训令第八五五号”,令山东省教育厅“查明、核办、具报”。时国民政府教育部长为蒋梦麟,乃蔡元培系中人。而蔡元培是民主进步[JinBu]人士,时任国民党[GuoMinDang]中央执委、国民政府委员兼监察院院长,他和蒋梦麟都是反对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的,且早有反孔言论和举措,此时更有同情曲阜[QuFu]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之意。蒋梦麟不好亲自出面,便派能体现自己意图的参事朱葆勤赴鲁,会同山东省教育厅厅长何思源办理此案。
  何思源也有民主思想,久存对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的不满,对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也存同情之心。再说他与蔡元培有师生[ShiSheng]之谊,与曲阜[QuFu]二师校长宋还吾是曹州同乡,还与他是济南六中和北京大学的同学,思想都倾向进步[JinBu]。宋还吾任二师校长是他亲自委任的,关系非同一般,因此他对此案采取拖延和抵制策略。何思源的态度引起孔祥熙和张继的不满,二人在国民党[GuoMinDang]中央常委会上对何思源提出弹劾。迫于国民党[GuoMinDang]要员的这种压力,何思源不得不有所表现。但他也同教育部长蒋梦麟一样,自己不出面,而派山东省教育厅督学张郁光代表他会同朱葆勤到曲阜[QuFu]调查。
  张郁光也是一个进步[JinBu]青年,当时34岁,济南人,少时在制锦市小学即师从山东早期的共产党员鲁佛民,思想品格均受其影响很深。中学时在济南山东省立第一中学是学生会领导人之一,积极参加五四反帝运动,20岁考入北京师范大学,积极参加革命斗争,1926年参加李大钊领导的“三一八”爱国运动,曾率同学冲击段祺瑞的执政府。在国共合作大革命高潮中,参加国民党[GuoMinDang],并投笔从戎,到广州参加国民革命军,随军北伐,1928年回到济南。因蒋介石背叛革命,在济南又见国民党[GuoMinDang]反动派疯狂镇压革命,搜捕杀害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特别是看到国民党[GuoMinDang]山东省党部主任、国民党[GuoMinDang]特务CC系大员张苇村之流为虎作伥,肆虐横行,使他看清了蒋介石国民党[GuoMinDang]的反革命本质,于是愤然退出国民党[GuoMinDang]部队,解甲归入教育界。“子见南子”案发生时,他任山东省教育厅督学,因思想进步[JinBu]而受何思源器重,故何委派他同教育部参事朱葆勤去曲阜[QuFu]调查“子见南子”案。
  朱、张二人思想一致,既能代表教育部长和山东省教育厅长的意志,体现其意图,也受自己的进步[JinBu]思想支配,自觉不自觉地对曲阜[QuFu]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深具同情,甚至赞许。二人一到曲阜[QuFu],孔府“圣裔”们便对他们极尽笼络拉拢之能事,恭请二人礼居孔府等等,均遭二人婉拒。调查中,他们只去二师学校,不去孔府;对孔府“圣裔”们的纠缠,虚与委蛇;坚决站在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一边设法为之开脱,保护进步[JinBu]力量。调查后,他们向教育部呈报的调查报告结论是:孔府孔氏所控,“查无实据”,“该校职教员、学生似无故意侮辱孔子事实”(鲁迅:《关于《子见南子》案》,载于《鲁迅全集》第8卷,人民文学出版社版)。在汇报过程中,二人又逐条说明孔氏污蔑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原因,指出:孔氏的盛怒,是因数千年来无人敢在曲阜[QuFu]“对孔子有出乎敬礼崇拜之外者,一旦编入剧曲,摹拟声容,骇诧愤激,亦无足怪”(同上书)。据此,教育部7月19日下发“训令第九五二号”,令行山东省教育厅云:二师师生[ShiSheng]“尚无侮辱孔子情事,自应免予置议”(同上书)。因此宣布宋还吾无事。
  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对此调查处理结果自然不服,再次上告,并连朱、张二位调查人员一并告发,责朱、张二人“偏袒一方”,“查复不实”,二人被二师师生[ShiSheng]“同化”,因而“随之云云”,“妄附和之”。复呈曰:“朱参事去后,宋还吾更逞其变性,对人谈话必曰复仇,广印答辩书,沿街宣传,复招集……学生,促令通电全国……如疯似狂,势不可遏。”哀叹:“生逢今日,不幸而为孔氏,又不幸而与第二师范相毗邻,饱听口号,熟视标语,今日打倒,明日铲除……复不幸而又有朱参事之偏袒。”(高文浩:《张郁光在曲阜[QuFu]二师》,载于《济宁文史资料》第1辑)

  国民党[GuoMinDang]上层反动势力对此调查处理结果也大为不满,抓住案子不放。蒋介石由孔祥熙陪同赴青岛路过济南时,特将何思源召至火车站,当面训斥,令其对曲阜[QuFu]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严究”。
  面对蒋介石的训斥,何思源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为了寻找出路,只好求助于其大学时的老师、时任国民党[GuoMinDang]中央常委、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的蔡元培和教育部长蒋梦麟。蔡元培早就提出过废止祀孔制度、没收孔府财产的主张。同蒋梦麟一样,对“子见南子”案一直十分关注,私下为曲阜[QuFu]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的举措高兴。7月中旬,何思源借筹办青岛大学之机,邀请蔡师、蒋部长及马寅初到青岛,共商应付蒋介石之策。蔡、蒋二人路过济南时,已向何“非正式表示,排演新剧,并无侮辱孔子情事,孔氏族人不应小题大做”。(《新闻报》,1929年7月16日)至青岛后,经过商议,蔡元培对何思源正式表态:“反动势力很难消灭,处处都能遇到,你应该下决心抵制,决不让步。”(冷铨清、唐旬:《忆我们的老校长蔡元培——访杨晦教授、赵西博教授、何思源先生》,载于《光明日报》1980年3月5日)何思源得蔡、蒋二位上司的支持鼓励,对案事继续采取抵制态度。
  面对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的嚣张气焰,曲阜[QuFu]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进行了坚决回击。当张继同犬养毅到校讲话威胁时,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犬养毅”、“打倒西山会议分子张继”等口号,最终将他们二人轰了出去。孔氏“圣裔”向南京政府控告后,二师校长宋还吾于7月8日公开发表了《答辩书》,向全国披露了“子见南子”案的真相,揭发了孔府长期以来对曲阜[QuFu]人民的迫害以及勾结日本帝国主义分子犬养毅和国民党[GuoMinDang]右派张继进行的肮脏交易,驳斥了孔府对二师师生[ShiSheng]的污蔑,尖锐指出:“孔氏60户族人”,“实孔氏特殊之封建[FengJian]组织”,其家长户首横暴虐民,包揽词讼,勒捐功名,无恶不作,“俨然专制时代之小朝廷”,“青天白日旗下,尚容有此制乎”?孔氏之所谓控告,“满纸谎言,毫无根据”,“纵使所控属实,亦不出言论思想之范围,尽可公开讨论”,“捏词诬陷,越级呈控,不获罪戾,而教育部竟派参事来曲查办,似非民主政治之下,应有之现象”(鲁迅:《关于《子见南子》案》)。7月中旬,曲阜[QuFu]二师学生也通电全国,表示对“恶封建[FengJian]势力绝不低头降伏”,呼吁全国同学及各界人士给予支持。当曲阜[QuFu]县政府接受孔氏的控告,开庭审理“子见南子”案时,二师派出了六七名附小学生冒名顶替出庭为之周旋。原告都是孔氏家族的代表人物:孔教会会长孔繁璞、孔氏族长孔传堉、孔庙执事孔继伦等,人多势众,气势汹汹。结果辩论中被几个10岁左右的孩子驳得张口结舌,狼狈不堪——理不直必输,脸面丢在法庭上。但败诉后,他们仍不甘心,纠集会道门武装,企图血洗二师。但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毫不畏惧,组织起来,准备迎击。国民党[GuoMinDang]曲阜[QuFu]县党部怕事态扩大,无法控制,也无法向上司交代,紧急警告孔府冷静考虑,立即停止武装行动,否则闹出乱子,一切后果由孔府承担。在此情况下,孔府才未敢轻举妄动。


  曲阜[QuFu]二师坚决与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进行的斗争,得到了全县广大群众和全省、全国大部分舆论机关以及各界进步[JinBu]人士的支持,甚至国民党[GuoMinDang]政府机关、党部、社会团体中的正义人士也对二师师生[ShiSheng]表示同情和支持。据说,当张郁光把调查情况和案情提供给鲁迅先生后,鲁迅先生即发表了《关于《子见南子》案》一文,代表了全国进步[JinBu]舆论界的观点。
  何思源终究是国民政府的官员,为了自保,在蒋介石要求“严究”的巨大压力下,看到其抵制策略已取得了一定效果后,便向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作了一定妥协。8月1日,以山东省教育厅名义发了“训令第一二○四号”,将曲阜[QuFu]二师校长宋还吾“调厅”,另有任用;9月9日又宣布将与“子见南子”案有关的二师进步[JinBu]学生、两任学生会会长王宗佩、刘子衡(刘位均)开除学籍,了结了此案。尽管原、被告双方都对此案处理结果不满:首先是原告孔府“圣裔”犹嫌对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处理欠重,继续唆使他人辱骂、围攻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二师进步[JinBu]师生[ShiSheng]对调离校长、开除学生领袖气愤不已,举行示威游行进行抗议,联名上书挽留宋还吾校长,对孔府封建[FengJian]势力的围攻也进行了反击。但斗争已是余波,围绕“子见南子”案掀起的学运大潮,终因山东省教育厅息事宁人的处理而渐渐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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